练兵小成,杨钧召集军中诸将,商议平定道乱之事。
明远、谢清儿在座。
杨钧看明远一眼,明远忽然转过脸去,杨钧一阵气闷。近日他两人之间,隔阂日增,像隔着一层戳不穿看不透的膜,也不知究竟是谁在耿耿于怀谁在刻意疏远,连他们建康初识谁也不知道谁身份时的亲切倾慕都不如。明明好不容易突破长江天堑生死茫茫终于重逢,如今也在为同一事业而共同努力,相处起来却总是客气有余亲密不足,好像刻意推拒似的。
是,杨钧承认自己也有问题,但那是因为明远先发了话,要尽忘前尘重过新生的,自己还能巴巴撕扯着他纠缠上辈子种种吗?可笑不可笑。自己明明只是竭尽全力忍着一腔热切,做好“朋友”“知己”的本分,谁曾想却连“知己”也做不得了呢?
杨钧心里一抻一抻的疼,早知如此,又何必费力巴拉从北方回来呢?
季哲咳嗽两声提醒他,杨钧只好暂且放下复杂心情,又将目光聚集在地图上,“我们基本盘在青兖三州,可以说固若金汤,而建康一线,有桓奇的荆州军,就算我们想插手,他也不会愿意。天一道占了半壁江山,永安这里是他的大本营,天一道所尊奉的大天师陆寻一直龟缩在这里,不知道干什么,听说在炼长生不老的丹药,我们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先逐一清扫益州等我们退出后再次被天一道占领的州县,逐步缩小包围圈,最后拿下永安,二是,”杨钧在地图上划了一道直线,“直逼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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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远在青州城外三十里起高台、树旌旗、列鼙鼓、聚万众,数万人大阵前只他两个,猎猎江风,灼灼红日,明远难得全套大礼服,一拱手,双手奉剑,“请杨将军阅兵!”
杨钧持金剑还礼,拾级而上。
鼙鼓动地,旌旗招展,杨钧难得的红缨金甲,长剑杵在身前,烈日昭昭,脚下万人兵戈铁甲寒气森严,他昂手而立,肃穆庄重,金甲与太阳交相辉映。
“诸军将士,自北府创立,上下齐心,三军勠力,英勇作战,悍不畏死,击退胡虏,保我河山,俱是三军勇士!今有道匪,僭称天教,凶残无极,肆虐我神州大地数载!杀我父兄,**妻女,毁我田地,倾我房舍!上至八十老妪,下至襁褓婴孩,无不惨遭毒手!当此山河破碎,万姓罹难之时,我等义不容辞!”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今日仿前朝先例,在此起台、点兵、拜将!”
“陈锋,杜耀武!”
“末将在!”
“拜你二人为先行官!旗开得胜势如破竹!”
“末将领命!”
“季哲,王学淩!”
“末将在!”
“拜你二人为左右路大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末将领命!”
“王冠!”
“末将在!”
“拜你为水师将军,乘风破浪所向披靡!”
“末将领命!”
“周博礼!”
“末将在!”
“拜你为粮草官,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万不容失!”
“末将领命!”
“杨钧以此剑为誓,与诸位将士生死与共肝胆相照!今日三军尽出,若不能克敌制胜,解民倒悬,复我河山,当如此剑!”杨钧用力斜劈在身旁摆放的石鼓上,湛然宝剑竟被硬生生砍断。
杨钧声音洪亮气概非常,台下将士深受震动,二十几位将军一起举剑高呼,“解民倒悬,复我河山!”
他们身后猛虎般的数万健儿齐声振臂高呼,“解民倒悬,复我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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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北府兵改为东征军,杨钧点出两万精兵,以陈锋,杜耀武为先行官,直逼永安。
像之前一样,明远在后面带着官吏粮草缓行,沿途安营扎寨,收拢流民,抚恤百姓,济困赈灾,肃清山匪,建立大本营。
杨钧一路上夺城掠镇,势如破竹,道兵杂乱无章,非一合之敌。
举凡做事,必有艰难坎坷,杨钧早就习惯了,太过顺利反而让他心中隐隐不安。他从来自信却不轻敌,深知经过几年兵事,原本由流民佃户混杂组成的道兵也得到洗练,许多将领和队伍都颇有战力,不容小觑,早非当年散兵游勇。但这次一路行军而来,胜得太过轻松,水银泻地一般,无论阵仗大小,都是一冲就散一击而溃,根本没有打过几场硬仗,再一清点战场,发现他们如此高歌猛进,斩杀却不多,这可绝不正常。
若是天一道军事实力如此,怎么可能蔓延全国成为朝廷心腹之患。
先头部队进至百病谷。百病谷原名败兵谷,传说二十年前桓公曾暗起阴兵欲攫取王权,被王谢派出的暗卫击败于此地,一百年前五胡乱华北方鲜卑胡人直击江左,也是兵败于此匆忙收兵,二百年前曹氏大一统最后一战折戟于此,传来传去,最后传说童谣中一直能追溯到上古五代,据说无论是谁,再如何了不起的常胜将军,都过不了这一关,因此叫做败兵谷,谢公过此地,嫌它不吉利,又正赶上瘟疫,染病滞留,才给改名叫百病谷。
也没有更好听。杨钧心中难免染上一层阴霾。
“耀武呢?算起来他出发还早一个时辰,卯时就该回来了。”
“禀报钧帅…我们派出探子,整支先遣队,不见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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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辰不必忧虑,杨将军文韬武略,所向披靡,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明远抬头,看着晏容秋,“你如何知道我在忧虑?”
“你的白棋已经自杀了两条大龙了。”
明远看了看棋盘,无奈地捏着棋子,人人都派了活,忙得不可开交,这会竟然就他闲了下来,自己和自己对弈。
“就是,明光禄思虑太重,我看前线捷报频传,只怕十天半个月,就能把天一道老巢连窝端了,到时候天下三分,咱们有其二,怕他们谁来。”李守一恰好来说农具和新稻的事,看他忧思,也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