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对崔建和四堡领军交代,“羌军虽然兵强马壮,但仍是蛮夷作风,缺少军纪约束,进则狂乱,败则溃散,这正是我方最大的优点。我们既是守军,就要号令如军!以少敌多,还是胡骑,不能硬扛,请按照在下之前说过的,五家各点一千人,选千夫长一人,百夫长十人,十夫长百人,着五色之服,使五色之令,我们以五行之阵御敌,我会在堡头设置五色令旗,教以旗语,旗进则进,旗退则退,失令当斩!”
五家带队多为第二代储副,作为继承人培养的,崔家堡自然是崔建,卢家是卢三公子照行,贺家是长子贺元任,房太平儿子年轻不足任,领军是嫡亲弟弟房太宁,陈家竟然真的是孙小姐,不到双十年华的妙龄少女,他们出门前都受了长辈叮嘱,唯杨钧马首是瞻,因此毫不迟疑点头应诺,崔天野原本担心各人心志不同却都心高气傲,杨钧年轻,能否驾驭得当,此刻看他随口吩咐各家主事一一凛尊愈发惊喜。
那陈姑娘挽弓按剑杀气腾腾看着杨钧,且等他若说些女子守在城内不宜抛头露面之类的屁话就戳他几个窟窿好教他知道厉害,没想到杨钧一圈看过来对她毫无反应,与看见卢照行几人一模一样,竟有些不习惯,不由踏前半步想说点什么。
“有问题?”
杨钧肃容竟将她问住,急忙摇头,斩钉截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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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家五千人马在堡外列队,羌王上万大军压在不远处,密密匝匝的人群将平时固若金汤的崔家堡衬的孤零可怜,乌那哲身后四人高举红色大纛,画着一只巨大都白色狼头,那是羌王都图腾,他钢刀猛敲盾牌,大笑喊道,“崔老头!速速出来投降,不然爷爷就要把你家这小楼踏平啦!”
杨钧面无表情,二话不说,突然伸手夺过卢照行身侧长枪,一夹马腹单枪匹马流星般冲了出去,双方阵营皆是一惊。
“放箭!放箭!”乌那哲大喊。羌人飞羽如泼墨般洒来,杨钧压低身子,疯狂提速,比箭簇更快,抢在流矢之前冲向羌军。
崔建也急忙打手势,“放箭!给原公子开路!”
杨钧在崔家堡这段时间不仅训练士卒,还对他们的武器进行了改良,因此崔家堡的弓箭比一般军用的射程更远,箭雨落入羌人军中,虽然余威不猛,也逼得他们纷纷躲闪,射杀杨钧难以为继。
转瞬之间,杨钧已经冲入羌军,他一杆长枪舞动,点刺银花横扫千军,羌族士兵如江水分波向两侧翻滚,他左手银枪一甩将一个持旗手击落,枪尾回弹打翻另一个,同时身子一低夺过三人三刀,将百十斤重的双锏并在右手,猛砸过去,武器脱手瞬间伸手将第四个旗手后领一提扔下马背,再扔了长枪,转手抓住自己双锏。
眨眼之间,持旗四人都已落马,杨钧将四马并自己坐骑并在一处,左手一抓实木旗杆,右手同时挽住五马缰绳,自己立在马背之上疾驰而回。瞬息之间他冲阵、杀人、夺旗、抢马、回营,如雷霆电闪,武神降世,羌人本就崇尚勇武,被他所慑,心神战战,竟不敢追。
眼看着杨钧一去一回,夺了他们的旗,扬手扔在马前。
五堡兵勇彩声雷动。
沙场决胜很大程度就在气势,眼看己方劲头戛然而止,乌那哲暴跳跳起来,“上,给我上!大王有令,拿下崔家堡,赏黄金千两!草场万倾!”
一时间人人奋勇,争先恐后扑向城堡。
杨钧在青州与明远做过无数次沙盘推演,对各种战阵之术无比熟系,也仔细研究过当年夏侯节将军与胡人作战都兵法,只是没想到竟然和明远有如此关系。杨钧向来豪勇,甚至常被谢奇批评莽撞,此刻若是他自己的北府兵在麾下,管他对面多少万人也一马当先冲杀过去了,但这里毕竟除了崔家堡以外都是刚刚接触的新兵,还是决定先保守应对,他在北府学习百家兵法时就对卫霍情有独钟,并按照北府兵的武器装备对卫青决战匈奴时的武钢车连环阵进行了改良,正好用在此处。
羌军吹动号角,呼啦啦一片海潮般压来,羌人势力起于鲜卑军中,杨钧当年诈降受封后军将军,对鲜卑军的进退阵法极其熟系,他们如何变化都有应对之策。略一观察,就下令五军齐出,按照阵法分据天地五方,首尾相连,崔建率领崔家堡士卒穿白色组成车兵,全副武装以钢车位矩阵守在堡前阻挡敌军攻城,卢照行和陈家女公子各着青红两色从左右两路率领骑兵冲锋撕裂羌军阵营,贺元任、房太宁带着身穿黑色、黄色的步卒,分二十人一队,每队围成一圈,背靠背,肩并肩,刀锋出鞘,飞速旋转前进,如无数个巨型齿轮,专砍马腿。长孙宏带着骑兵在战场穿梭,及时救援和拦截,机动部队。
守城的是崔家堡自己子弟,都知道一旦城破全家老幼绝无生路,人人舍生忘死,老幼妇孺也在楼上担土挑水,杨钧特地选出一队少妇做旗手,红缨红甲,彩旗挥舞,格外精神好看。
乌那哲手持厚重盾牌,在青色汉人队伍中横冲直撞,所到之处,人仰马翻,但随即就有补位上来,继续阻拦,乌那哲陷入人海之中,心情焦躁,他意识到自己今日轻敌了。原以为小小崔家堡要拿下轻而易举,大王白术儿叮嘱时还觉得高看了汉人,从来懦弱避战的汉人有什么英勇可言,临行前还与兄弟相约午时就回来喝酒,万万没想到竟然如此难啃。
但乌那哲知道汉人有一句话叫一力降十会,虽然眼下战况胶着,但己方实力有绝对的优势,以命换命硬扛下去也能赢,何况还有那个宝贝,他一提马缰高高扬起前蹄,振臂高呼,“二郎们,你们是狼王的子孙,要被汉人打得抬不起头吗!”
羌兵源源不断倒下,又源源不断涌来,怒浪狂涛海潮奔涌,汉人却如礁石岩壁,岿然不动,大船扬波,小舟激浪,在海潮中驰骋。
这一战持续了几个时辰,直打得风云变色,血流成河,双方尸体层层叠叠,你咬着我的耳朵,我撕着你的臂膀,难以分辨,断枪折戟、死马破旗,绵延数里。打到现在各种精妙的阵法变换已经失效,变成血刃肉搏,杨钧知道于己无益,趁着天色昏暗,下令鸣金收兵。如此一场厮杀,羌军折损近半,汉人也伤亡两三千人。
正要整顿兵马,忽然天地间一声巨响,大地震颤,人人失色。
“什么声音!”
杨钧脸色大变,“不好,他们有火油!”
火油是一种黑色油料,遇火即燃,难以熄灭,极其稀缺,杨钧见过还是因为当年慕容永提百万大军御驾亲征,自己守卫寿阳时谢奇派给他守城用的,当时千叮万嘱,小心存放。据谢奇说,若存量多,还可以对火油进行加工,装在铁球铁桶里,一旦引爆动静惊人,开山炸城,所向披靡。但他手中那点守城都不够,不曾试验过。
怪不得白术儿突然决定打破现有的平衡,屠灭汉人呢,原来是得了这个。
“快进堡!进堡!快!快!所有人收缩到第二道内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