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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八章 秋狩(1 / 2)

杨钧开导快气成河豚的崔志奇,“别生气了,到时候赢过他不就好了。”

小公子更加火大,“我要是赢得了还会这么生气吗!”

杨钧:……

有自知之明,也算好事。杨钧哭笑不得,硬忍住笑,“这个秋狩怎么回事啊?”

崔志奇介绍,为抵御五胡,汉人聚族而居,逐渐形成大小坞堡,聚拢人力物力。而坞堡之间为了相互帮扶、增进感情、锻炼子弟、守望相助,每年秋季会轮流做东举办狩猎大会,各族长辈都会携族中子弟积极参与。不过随着各堡的势力扩张,开始彼此争锋,秋狩也往往成为较劲斗武之地。

“看样子,那卢氏弓马很强?”

“屁嘞!”崔志奇跳脚,“他才不厉害!只是侥幸连续三年拿了第一而已!”

杨钧:……那就叫厉害。

“我看三公子武艺不错,难道也敌不过他吗?”

“我三哥当然比他强!”崔志奇眉毛都要跳起来,“只是……”

此地邪性,不能提某人,崔建突然推门走进来,一脸峻肃,“技不如人,有什么可说。”

崔志奇立刻拔高一截,垂手而立,乖得不得了,“是。”

“不想给崔家堡丢人,就勤练武艺,诫惫诫懒。”

“是。”

“最近麻烦原兄对他严加督导,不要放纵。”

杨钧看崔建一眼,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低头不敢吭声的崔志奇反手拽着袖子拉走了。

出了门,崔志奇擦擦汗,拍拍胸口,长出一口气,“总算没有罚我抄写家规。”

杨钧头顶虽也有兄长,但比他大了七八岁,身边簇拥着一伙永宁侯原配带来的家人,日夜防备怕他妨碍长子袭爵,直到恩旨封了他爵位才亲近一些。而父亲去世后,他就分府别居,只逢年过节维系着面子情,当年他身陷死牢都不闻不问,根本谈不上长兄如父什么的。因此看崔家这哥俩颇为有趣。一拍崔志奇肩膀,“家规算什么,我小时候是抄大楚律的。”

崔志奇咋舌。

“你还没说完,只是什么?”

“被三哥听见,我不活了。”

“不就是抄写,我替你抄。”杨钧仿佛拿着蔗糖诱拐孩子,“快讲。”

“好吧,你听说过一个人,叫崔侍尧么?”

“听说过啊,他跟秋狩有什么关系?”

“以前秋狩我们崔家堡很厉害的,但是因为他出仕朝廷做了宰相,有别人故意拿这事挤兑崔家,说什么胡汉两立,秋狩也处处针对。其实这有什么,朝廷推举人的时候,他们哪家不巴巴等着应召,嘴上一套心里一套。咱家兄弟中我三哥弓马最好,这一带谁都比不过,但是前几年他有孝在身,没有参加,去年第一次带队出狩,他们为了给他好看,好几伙人联合起来对付我们,到处围追堵截抢猎物,害的三哥最后竟然空手而归,怒而折了自己的弓。这事我们当面谁也不敢提起。”

“原来如此。”

·

秋狩果然是每年一度的大事,这半个月,崔家堡也热火朝天地准备起来。连崔志奇也像长在了马背上,勤练弓马,日日不辍。杨钧看着他的确进步不小。

一直在杨钧那备受打击的崔小公子突然被他夸了两句宛如见了朝露的向日葵,惊喜自得,“足够领兵上阵了吧?”

“那倒是还不行。”杨钧实话实话,向日葵又蔫了下去。

杨钧眼睛一转,“你怎么突然转性了,这么用功?”

“成绩不好岂不是要被卢老三笑话死了!”

“……哦。”杨钧慢吞吞,“那他为什么处处针对你呀?”

崔志奇啊啊啊啊偧毛,“意思是说我不配吗!”

杨钧笑而不语。

“我告诉我你为什么!”忽然一串轻快的笑声扬在空中,随后才听到马蹄疾驰,空旷草坡上一人一骑起起伏伏快速迎面朝他们赶来,一个眉目俊爽身材胖乎乎的青年朗笑着与崔志奇大力拥抱,“人家卢三公子和陈家的小小姐是青梅竹马的表兄妹,结果今年开春突然传出崔堡主为七公子提亲的消息,七公子横刀夺爱,还怪人家记恨你呀?”

“谁谁谁说的!谣言!她比我大呢!”

“女大三抱金砖呀。”

杨钧用很了不得的眼神打量崔志奇,怎么看都还是个孩子呢。

故意调侃,“不知道这位陈家小姐好看吗?”

崔志奇跳脚半天,还是一点点变成了红柿子。

可见还是好看的。

“这是我表兄,长孙宏,我爹和他爹是一担挑。”崔志奇褪了色,才追着那青年拍拍打打,扯来相互介绍,“这是我新拜的师父,原云。”

“哎呀,了不得,能降服七公子这匹野马,可见原师父有真本事。”

“公子谬赞。”杨钧笑着抱拳,“原某冒昧,长孙这个姓,公子是河东人吗?”

杨钧面上不显,心中惊讶极了,据他所知,长孙是鲜卑拓跋氏变来的汉姓,难不成崔志奇的表兄是鲜卑人?看起来完全与汉人无异。

“不错,原师父见多识广。”长孙宏毫不介意,大喇喇地给人介绍,“我家是鲜卑后裔呢。不过我娘她们家是汉人,就是小七的姨妈。”

长孙宏恨不得揽镜自照,“所以我才这么风流英俊一表人才。”

杨钧:……真是心宽体胖。

崔志奇掐一把他腰上的肥肉,“好不要脸的长孙公子,你今年要不要一起来。”

“我倒是想,你家厨子烤肉手艺真不赖。”长孙宏满脸遗憾仿若失恋,“我爹派我去给河间送马呢,见过老爷子和你三哥他们我就走,要错过了。”

“快滚吧。”崔志奇一鞭子拍在他马屁股上。

等人走了,杨钧满脸疑惑,“崔堡主不介意……”

“介意什么?”崔志奇恍然大悟,“噢,你说鲜卑人这个事啊,这有什么。”崔志奇自己也觉得不对,停下来想了想,努力解释,“很复杂,你们南方人不懂。要说胡汉有别是真的,隔着深仇大恨呢,你看崔侍尧那事嘛,但要真说胡汉不两立,也不好说。北方形势复杂,胡人来了几百年,很多人到底是胡人还是汉人也说不清,而且现在好多胡人都改了汉姓,说话样子跟汉人差不多,也不好分辨。”

“那你们平日天天说的?”

“呃,大家都这么说,每个人心中胡汉界限不一样,有的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谁都不认,大部分人看待胡人,像长孙、刘氏这样的鲜卑人,还有胡、杨这样的羯人,已经跟汉人差不多,但是茹毛饮血的匈奴人、羌人还是胡族蛮夷,还有些人,像贺家,也相处蛮好的……哎呀,很难说的。”

杨钧心情复杂,他在南朝,虽然身份贵重,位尊而阶高,但从小到大,多少人暗中指指点点,就因为他身上那么点鲜卑血统,他弃笔从戎,都要被暗地笑一番“果然”“难怪”,连杨家的亲兄长都不肯与他亲近,没想到在胡人肆虐的北方,鲜卑子弟却能这样大大方方跟汉人称兄道弟嬉笑打闹了。

杨钧对世界的认知几乎被那小胖子震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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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马齐备浩浩****列队出发时,混在随从队伍中的杨钧才第一次见到崔家堡堡主崔天野。

崔志奇是老来子,崔天野已是皓首老人。但他身材高挑、面容清癯,神态威严庄重,穿着坎肩披风,自己控马,被团团簇拥在大队伍中央,身旁跟着崔建、崔志奇等一干儿孙,颇有凤仪。

不知崔建对崔天野说了什么,崔天野回头向杨钧这边看来,一双锋利的眸子闪电一样从他身上划过,又转而平易近人地点点头,杨钧自觉驱马向前几步,崔天野直视他的双眼,温和笑道,“听说你对小七很有办法,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你要用心辅佐,引导他走在正路上,崔家自然不会亏待你。”

杨钧听他居高临下施恩心中古怪,自来只有他对别人说这话,但还是连连点头应诺,崔建也说了几句场面话,让他狩猎时跟紧小七,就点点头结束了谈话,杨钧自然带马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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