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猜他是想进去提前摸清情况。”明远手指无意识在地图上点一点,“但是黄册库可不是那么好进的……”
晏容秋恍然大悟,“他要去偷印鉴和钥匙!”
“我们给他来个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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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远之前就已经放出风去,府君韦恩身体康裕,印鉴已经归还。但前段时间韦恩府邸一直风平浪静,免不了警卫松懈,倒是正好便宜行事。
表面上仍作出松懈样子,除了管家,任何人都不知晓内情。因为战事和前一阵韦恩病重的原因,府中早就不复规矩森严,甚至不少奴仆趁机逃走的。明远让晏容秋暗中调来两队府兵,藏在韦府内院,将整个书房里三层外三层围得严严实实。明远自己在内室与韦恩手谈,将如此这般的计划告知。
韦恩并未如传言中康泰,但已经比数日之前强了许多,意识清醒,能够自己起坐了,而当时那位传说中的神医已经被明远找了个理由关了起来。韦恩醒来得知前因后果后很惊奇,三年来他倒是和明远聊过几句医理,但以为不过是文人清谈,万万没想到明远竟然当真精通医术,且不是一般的精通。
“载辰,我这大病一场,有如生死死生一般,许多以前不明白的道理忽然就明白了,许多以前明白的事又好像不明白了……”
明远落子为黑,笑道,“府君明白了什么?”
“有时候许多事难解难分,一团乱麻,就像这棋局,怎么看怎么乱,”韦恩手中捏着两颗黑子,忽然扔到了棋盘上,一下子撞得好些棋子飞了出去,搅乱了棋局,“不如彻底砸了来得清净。”
明远敛目,看了看棋局,又一颗一颗捡起来复盘放好,仍然挂着笑,“府君大病初愈,还是少想这些事伤脑筋的事为好。”
“你呀,明秀内敛,不露圭角,这是好事。”韦恩看着他,摇了摇头,“但少年人心思太重,未必是好事。”
明远忽然一怔,自从离开太学,被放逐到这遥远的青州,他就彻底离开前辈师长,再无人真正像长辈一样关怀他,而韦府君这样一句叮嘱,忽然将他从“小明大人”重新变成了曾经的少年。
“走水了——府君——走水了——”
“府君——府君——快出来——走水了!”
“哪里着火了!快跑!快跑!哪边,哪边!”
“书房着火了!”
“内院着火了!”
“不对,是拆房着火了!”
“不,不,府君!黄册库,是黄册库着火了!”
“……”
明远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突如其来的吵闹声打断了。这里本是再安静不过的地方,现在却人声吵杂,许多人跑来跑去、吆五喝六。明远急忙搀扶着韦恩起来,打开门已经能感受到扑面的热浪。
明远心里一沉,知道这是对放火烧船的报复,**裸的报复。
他们烧船,确保没有人员伤亡。而这里可不是什么棚户区,这是堂堂青州府君府邸,几十号家人仆役,况且府君就在府中,谋害朝廷命官,如同造反,这样的报复,是彻底不管不顾了。
“究竟哪里起火!”
明远揪住手忙脚乱冲过来的管家。
“内院、内院走水了!小明大人!还有,还有黄册库也也也……”
“黄册库?!把我带来的州兵都叫去灭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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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非行隐在暗处,看着明远提前安排好躲在暗中的州兵全部跟着管家冲去黄册库救火,明远和下人扶着韦恩转移到府外后,才悄悄从侧门潜入内院。他趁着火起府中下人乱跑的时候冲进来救火,最近他常来探病,往来频繁,下人看到他都习以为常,绝不会感到异样。
趁着现在无人注意,申非行悄悄潜入书房,他已经能感到火势带来的奥热,烟雾蒸腾,后颈一阵阵发汗,手心捏着一把水,他不由想到,也许自己也会死在这,被自己放的火烧死,那就变成了青州最大的笑话。但想到这个荒唐的结局,内心深处又忍不住泛起一些庆幸。只有这样的瞬间,他才会恍惚间意识到,原来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想背叛青州和朝廷。
然而事已至此,并无退路。
况且阿兄,又凭什么白白死去呢?被一个卑贱的北佬杀死。
想起申非胜,申非行的心再次坚硬起来,被仇恨填满了。他恨赵宇和那些肮脏的流民,他恨将赵宇等人收纳进城的明远,他恨将州府权力交给明远的府君韦恩,甚至,他也恨伯父申正怀,恨他自己。
申非行一边擦汗,一边在韦恩的书房翻找,一层层打开柜门,来开抽屉,掀开漆盒,倒出韦恩收藏的满盒墨条,翻箱倒柜,在胡桌抽屉下的夹层,终于发现一个极精致的小盒子,锁着,打不开。申非行举起砚台,直接砸了下去,从里面倒出一把钥匙,上面刻着一行年号,这是标准的黄册库钥匙。
有了!
申非行松了口气,喜不自胜。有了钥匙就足够了,他同时在黄册库放了火,要救火,总得先进去,韦恩和明远,会自己把印鉴替他送过去的。
申非行握着钥匙,得意地快要笑出来。屋子里越来越热,火苗舔舐,屋顶的棉袜已经被烧出哔啵裂开的声音,再不走就真要丧身火海了。
申非行急忙向门口跑去,伸手一推,门户不动,莫不是受热变形了?
心中一急,申非行整个人向门撞去,两扇门依然岿然不动。
门外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申主簿,你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