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公子,你们没见到褚老头和申主簿那个表情,嘿,再没见过那么黑的脸了。”
六子绘声绘色给他们学江边铁链相连的十艘大船起火的样子,逗得二曹哈哈大笑。一整天过去,州府一边城头防御一边分出人手安置江边被火势波及的群众,天色黑透了才回到城下角楼里临时搭出的棚房,个个满脸灰土,分头打了水洗手净面。
“载辰可真是神了,你怎么知道他们把粮食屯在船上?这么多谷子,暗度陈仓给他偷了个干净,竟然还没被发现?”
明远看六子藏不住的得意,一边用手帕擦脸一边笑起来:“这次多亏了守一和我们六子,下足了功夫仔细探查,又和看船的长工各种套近乎,才知道他们那些伎俩,放火这招也是他想出来的。”
已经有了明陆这个大名的野小子一挺胸脯,“现在他们吃了大亏,还没法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曹平不待见李守一,只紧着六子夸,笑呵呵一揉他脑袋,“真是个机灵小子。”
曹和笑意中带着些忧虑,“想不到他们这么狠毒,这一把火彻底断了他们财路,想必不会善罢甘休吧。”
明远点点头,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门外咚得一声。
“谁乱扔石头啊!”明陆抢出去查看,很快抱着块石头回来,“诶这是什么?”
石头上竟然用细绳绑着一张便笺纸,已经碎了被重新拼贴起来的。
就着烛光打开细瞧,竟然是一份青州城防图!标注着每一处守卫多寡、残缺程度、周边地形,还有城里大体地形和重要地点。
“城防图?谁?为什么有人把城防图扔给我们?”
“这东西别人不清楚,难道载辰还不清楚吗?”
“谁会做这种事,逗我们开涮吗?”
大家面面相觑,不明白深夜来客究竟是谁,意欲何为。
晏容秋拿着这种脆弱的纸看了又看,伸手摸了摸边缘的泥土,“会不会……”
所有人都看向他。
“会不会不是给我们的,而是为了提醒我们,有人想向城外通风报信?”
众人悚然而惊。
“不至于吧,要是有出口,我们至于困守孤城吗?”
“那可未必,咱们都是外来户,申家杨家这样百年世族,也许知道什么暗道密道呢?只能容一个小儿窄身通过也未可知?”
“可是,这样重要的情报,为何不亲自说明,而是用这样鬼祟方式?”
“那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呢,或许就是他们内部的人。”
“载辰,你怎么看?”
明远若有所思,几人都看向他,等着看他怎么说。
“我觉得容秋说得有道理。看这破损样子像是费了一番力气拦截下来的……”
曹平气得一拍桌子,“这些狗东西,咱们为了守城在这卖命,他们里应外合一边饿死自己百姓一边给敌人送情报!”
“就算是真的,也不知道送出这份地图的究竟是谁。你打算怎么办呢?”晏容秋问明远,他在青州三年,已经习惯事事以明远为主,被他差来遣去。
“我倒是觉得,这也不完全是个坏事……”
连曹和都忍不住了,“啊?”
“申家褚家与我们不是一条心,虽然粮食问题解决了,但终归是个隐患,放在哪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明远一边想一边慢慢说,“或许我们可以借着这件事做一做文章。”
三位像不认识一样看着他,“你要陷害……”
“想什么呢。”明远白了他们一眼,“引蛇出洞而已。”
“那你说,怎么引。”
“你们看这张图,”明远将那张破破烂烂的城防图摊开在桌上,点了点中间一个房子的标记,“这是黄册算簿。”
“其心可诛!”
如同萧何进咸阳,此时户籍人口赋税都有赖于历年历代整理收集的黄册,各州黄册由州府集中保管在最安全的库房中,俗称黄册库或者口算库,由三层州兵重重把守,没有州官印鉴和亲笔不得开门,是阖州管理最森严之所在,不到城破不会有失。而平常人们所说的献城投降,交出的就是黄册库的钥匙账簿。
当年押粮到寿阳,宁端成担负的另一项使命就是核查黄册库,掌握寿阳人丁赋税大体情况,而最后杨钧假意献城,也正好是由宁端成负责移交黄册。黄册口算意义重大,约等于寿阳是由他亲手送给胡人的,这或许也是宁端成最后撞剑而死的原因之一吧。
“别急。”明远按住二曹,“你们觉得他在这张图上标出这个是什么意思?”
“指路呗。”
“指路大可不必现在做出标识,等道匪进城再说不迟。”
“你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