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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非行今日在城头忙碌一天,浑身酸痛乏困,按说到处兵荒马乱,该紧着去商量粮食的事,可回家动都不想动,躺在躺椅上下人替他脱了鞋袜烫脚,说什么他也没听清楚,下人又说了一遍,才有模糊声音传到他耳朵里。
“正屋叫我过去?过去干什么?”
申非行坐起来,脚踩在下人肩膀上。如今申家主事是他堂伯申正怀,和杨家的杨锐是一辈,按说他年纪比杨锐还大几岁,却差了辈分,当面儿得叫世叔。他是家中族学资助读书的,少时与堂伯还算亲近,如今在州府当差,少打交道,这档口,那边叫他能有什么事,莫非听说了买粮的事?
“那倒是没说,只说请您回来了就去东厢房见大老爷,有要紧的事商量。这话还是三老爷的人来传的,听说杨府的老爷也在那,传话的小厮看着行色匆匆的,咱们也不知道什么事,咱们也不敢问,只推说咱们老爷还没回来,城墙上打仗咱们老爷是州府里得用的人,指不定得忙到什么时候,一回来就请了去。”
“什么乱七八糟一堆老爷,就你啰嗦。”申非行一脚踹翻了小厮,自己匆匆踏着布履往东边去了。
叩门进了正房,行到申正怀的书房,书房什么也没有,只有两个蒲团,点着一把褚香,穿过书房,背后一条长廊,后面还有一间隐秘的茶室,青州流行胡桌胡椅,他伯父申正怀在胡椅上放了一个蒲团,盘腿坐着,膝上放着拂尘。申非行心中好笑,这不伦不类的样子,道士都打到门口了,还修道呢,但他不敢不恭敬。
书房还有另外两个人,一个是杨家大公子杨锐,一个是褚家老爷子。青州偏僻,有名姓的来来回回就这些人,谁也不陌生,见他来了,相互致礼。
“非行侄儿来了,你是刚从州府过来?如今形势如何?”
申非行将天一道围城、城门炸毁封城自守兵马粮草短缺的事大略说了一番。
“粮草短缺,可是又要找咱们各家借粮?是怎么个章法,听说府君病重,府中可有人拿主意。”
申正怀目光灼灼,期待地看着申非行,申非行摇摇头,示意不是自己主事。“如今是小明大人主事,他是太学生出身,朝廷任到青州,深得韦府君信重,将印信交给他掌握。小明大人定了调子,倒不是借粮,是买粮,就按封城前的价格向各家买入。侄儿正要过来请示伯父,咱们家可出多少,心里有没有个打算?”
申正怀与杨锐、褚殷对视一眼,一捋胡须,神秘地笑了笑,“一钱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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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知家世之后,杨钧也终于略微得知了黑衣人一些情况,他是子车氏子孙,自从由峡谷暗道回来之后,不知道为何没有学棋、反而痴迷武学,一生所求,由武入道,自此抛名弃姓,无名无氏,由于前半生欠过谢奇一个人情,答应他伴随杨钧左右,出于什么目的、要做什么,他不肯说,杨钧也没有再问。
杨钧爽朗大笑,“天地无名,那我叫你无名兄吧。”
黑衣人无动于衷。
杨钧按照他说的路线派人悬降下崖勘察过,那条暗道已经被炸毁,从原路绕行有江流山谷,要赶到青州比走捷径慢了五日有余,杨钧心急如焚,一抬手,所有骑兵滚鞍上马,提缰待发,鸦雀无声,手落下马扬蹄,四千铁骑如滚滚洪流奔涌而出。
杨钧又是两日不食三日不卸甲,骑兵过江如履平地、翻山越岭毫不减速,直到疾行三天距离青州不足百里。杨钧止住人马,叫探子前去打探。
“报——逃难百姓说道匪已攻下青州——”
探子疾驰回报,王学淩几人面色铁青。
杨钧毫不犹豫:“不可能。再探再报。”
“报——道匪围城,久攻不下,青州自己炸了城门,内外不通,封城自守!”
“这许是真的,匪首是谁?”
“据说号称天一道清虚大道天尊张倘!”
“果然是他,你去休息,换人再探再报!”杨钧鞭子两折握在手中,“传令下去,埋锅造饭,百夫长点人整队,明日出发,击杀道匪,活捉张倘!”
兵卒奋起高呼,“击杀道匪,活捉张倘!击杀道匪,活捉张倘!”
季哲面色迟疑,“我们明白兄长心情,但是天一道匪人多势众,既然围了城,不可能没有后手,还是谨慎些好。”
杨钧扬眉而笑,军旗猎猎,“围点打援的招数嘛,先人不知道用了多少回,还怕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