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钱不出?”申非行懵了,“这是为何?”
“好我的侄儿,你还不明白吗,青州城是守不住的。”申正怀摇头,“从南到北,你看看,哪个城从天一道手里留住了?”
申非行皱眉。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就放心吧,天一道的确曾经屠戮豪族,但那是过去,现在已经改弦更张了。”
“您怎么知道,匪就是匪,哪里是说向善就能向善的。”
申正怀笑了起来,看一眼杨锐,“你想想,他们闹这么大,难道仅仅是想杀人泄愤吗?当然不是。反旗已经举起来了,势力如此庞大,人马如此之众,自然是要万象更新,另开新朝。这可是咱们天大的机会。”
“什么意思?”
“蠢。天一道要立国兴业,靠什么?靠神佛菩萨吗?当然是靠世族。这几百年来,但凡新朝建立,谁能没有咱们大小世族的襄助,谁能将一众簪缨之家甩到一边去。而咱们申杨几家,在青州虽然是数一数二的门户,但拿到台面上,与建康那些相比,却是远远够不上瞧的。你看看天一道如今已经占了大半个天下,谁敢说它不能成事呢?只要咱们抓住机会,将来就是从龙之功!一举而成天下豪族!”申正怀拍着申非行的肩膀,越说越激动,口沫四溅,眼中精光四射,仿佛已经看到乌衣巷姓了申的美好图景。
“我看还是不要痴人说梦的好。”申非行心中也微微一动,但立刻打消了念头,“先不说北府兵主力尚在,天一道能不能改朝换代,就算能,他们打出的旗号就是杀贪蠹、均贫富,今天在城墙上还在宣扬呢,真能接纳我们?退一万步讲,又如何与他们联络,光凭我们,在城里守着粮仓,此时那就是火药桶。”
“这你就放心吧,城里想,城外自然也想。那些官面上的话你还不明白吗,说说而已。有人牵线搭桥,咱们早就已经与张天师说好了,只要咱们这些大户不将粮食交给官府,等青州城破,与我等共享荣华富贵。”
“这……”申非行还是有些迟疑。
申正怀捋须道:“以侄儿你的资质,这些年做个执事太屈才了,将来张天师入城,起码能封你一个府君做做。”
申非行指尖颤了一下,“只是囤粮不放,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非行多虑,”一直没有开口的杨锐忽然出声,“市价这东西,随市波动,如今封了城,内外不得交通,到处鸡飞狗跳,粮价半日之内已经翻了三倍有余,而且还在涨,怎么可能平稳如昔。官府要以封城前的价格买粮,本身就是不公,我们不肯卖,也是情有可原。我们也不是不卖,只要他肯拿市价来买,我们岂会囤积居奇。官府拿不出,那我们按市价卖给百姓,也是惠民之善举嘛。”
申非行明白了,高价鬻粮,百姓自然买不起,那就少不得卖地卖房,卖妻卖儿,或者卖了自身,投靠大户为奴,这样一来,一方面尽收青州田亩人丁,自家少不得壮大几倍,另一方面与天一道相勾连,将来挟势索取回报。如果顺利倒也把好算盘。
“可是小明大人已经放了话出去,其他家若是卖了,我们不卖……”
“明远?他一个黄口小儿,能做什么?咱们几家的分量你还不晓得嘛,其他家难免不看咱们眼色,若是咱们咬死了不卖,他们想必明白该怎么做。”
申非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显出思忖的神色。
“非行,你苦读多年,却只能在州府做一个执事,执事是什么,虽然手里也有些权力,但到底不算正经的官,只是个吏而已,吏。如今给你机会,叫你做府君、做宰执、做三公,你却犹犹豫豫优柔寡断,你想想,你对得起自己满腹经纶一身才华吗?”
申非行手中的茶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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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远单留下了赵宇。
“赵兄,你今日在城上,一个顶十个,真是十足的好汉。”
赵宇垂脚而坐,十分朴实忠厚,搓了搓手,“应该的应该的。”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流民帅。你可知流民中如你这样身强体壮能顶事的有多少人?”
“您不是让晏公子统计过人数吗?”
“那是算的大数,你跟他们熟悉,亲身接触,日夜相伴,肯定更清楚一些。”
“流民总数大概不足两千人,其中青壮劳力四百左右,若是再放宽一些,瘦弱低矮也算上,能搭把手的人,总共五百人差不多。”
明远点点头,“人数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