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载辰啊,近日如何啊?总不见你来,忙不忙啊?没有打扰你吧。”
韦太守很和气,明远嘴角直抽抽,我忙不忙您不知道吗,我的工作不都是您派下来的吗?抽归抽,还是急忙躬身让了,“还是那些杂事,做手熟了就好一些,没能及时拜会府君,实在是怕您日理万机,被我们扰了清净。”
“怎么会!这话说的!我就喜欢和你们这样饱学诗书的年轻人谈话,看着你们,我都觉得自己也年轻了。以后没事就过来啊,本官最近收了一把好刀,本想着待你寿辰送给你作贺礼,但管家说过寿赠刀不祥,一想也是,干脆现在就拿出来啊与你品鉴品鉴。你要是看得上,今日就拿去。”
韦府君说话间管家已经捧了一个红漆托盘,三爪的小架上搁着一把阔口长刀,是北边胡刀的样式,金色弯手柄上刻着一只兽首,像是老虎又像是狮子,雕工极其精致,仿佛就要破空而出张开大口咆哮吞噬。
明远小心捧起仔细观摩了一阵,伧锒将刀抽出,光可鉴人,刀刃由厚而薄,十分锋利,吹罚可断。明远啧啧夸道,“真是利器,府君从何而来。”
“噢,一位远道朋友送的。载辰若是喜欢,就拿去把玩。”
“多谢府君。”明远其实看出韦恩对此刀十分喜欢,虚晃一枪后笑着推辞了,“远一个文弱书生,那里用的来这等神兵利器,就不夺人所爱了。”
明远将刀放回托盘里,想了想,“之前府君说书房墙壁还差点装饰,我看它就不错听说近来上京都流行挂刀呢。”
“好主意,就听你的。”韦恩喜上眉梢,挥挥手打发了管家,“就按载辰说的办。再去库房,挑两对梅瓶,送去给载辰和晏公子把玩。是我疏忽了,文人雅士,哪有整天舞刀弄枪的道理。这次你可不要再推辞。”
“是,写过府君垂爱。”明远连连谢了。寒暄终于结束,正戏登场。韦太守摸着茶杯边缘沉吟了片刻,“其实今天请载辰过来,倒是有件事想请你参详参详。唉,你知道咱们青州啊地处偏远,人才荒凉,我这府里也没什么像样的谋士,倒是老天发慈悲,把载辰你送来给我。载辰才华见识天下闻名,相处这几年,我也有所了解,知道你是个端方君子,足可信赖。我现在有一件事拿不准主意,不知道载辰可愿与闻啊?”
明远放下茶杯,正色拱手,“府君信我,远在所不辞。您放心,无论什么事,出您之口,入我之耳,绝无第三人知晓。”
韦恩大为安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来,却没有给他,而是压在桌上,手指在案上点了点,“近日李德民和王敬之的勾当载辰可曾听说过?”
“略有耳闻。”
“你看看这个。”韦恩这才将信推过去。
明远接着,先捧着看了一眼封皮,韦思娄世兄亲启。明远顿了一下,又看了韦恩一眼,韦恩微微颔首,明远才启封看信。
不到一页纸,内容简单,不出所料。倒是桓奇的字不错,引起明远一点注意,铁画银钩力透纸背,明明是软笔几乎将纸张戳破,看着还隐隐有些熟悉。
明远将信叠好,封好,奉还。
“府君可有定见?”您要有明确想法我就不白费口舌了。
“我若有定见,岂会请你参详?”
韦恩不是个做作的人,明远欣赏他这一点,所以他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以远之浅见,不必,也不可。”
“怎么讲?”
“王桓联姻,抗衡中枢,只是表达威慑的态度,真打起来,目前北府兵和谢将军仍在,他们并没有什么胜算。但朝廷经过大战元气大伤,肯定也不想动兵,在下猜测会重演晁错旧事,双方息兵。王敬之与桓氏是为了趁着起兵扩大势力,殷氏是为兄长不平,说到底还是他们几大豪族之争,府君掺和进去,除了一些恶名,青州地处边陲,扩张不易,您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这是不必。”
明远拦住韦恩的辩解,继续说下去,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正是刚才抓来的那把谷子,“您看,这是今年的收成。久旱无雨,河道水位不断下降,民众没有粮食,还能捕鱼度日,可税是不会少的呀,今年恐怕又是灾年。平平安安都难过,再起战事……百姓熬不住啊。”
“这是不可。”
韦恩本来还有一些想头,想跟明远讨论讨论,是否真的就没有机会?可看到明远拿出的这把黍谷,他沉默了,他并非只会清谈的文人,对自己治下民情农情水情都有所了解,终于长叹一声,点点头。
“善哉,多亏有载辰替我思谋。”
他端了茶,明远告辞而出。
看着府门前形色匆匆的百姓,明远抓着那一把谷子,杨钧让他说服青州不要掺和,却跟他讲青州有北方南渡的流民帅,或许可用。天下将乱,他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正想着,突然一群人从眼前呼拥着跑过去,争先恐后:
“快来看,道爷发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