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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进四章 青州(2 / 2)

“啥?那凭啥是你的呀,你叫他他答应吗?”

“凭啥?我花铜子儿到县衙赁的,契还在呢,算不?”

“哎呀,都是自己人嘛,你急啥……”

周围哄笑起来,万万没想到两人争摊位打了这么大一场,结果摊子是别人家啊的。张婶丢下他们吵吵,自己抱着盆挤出人群继续往回走。

她说“她家公子”,其实不能算,她也就是定期去府里干些盥洗的杂活,但这份工已经不知道多少人羡慕,活计又轻,薪水又高,主家待人又再亲切不过,自从在这上工,她出去跟人吵架都硬气了几分。

从后门进去,看见晏公子正在喂马,喂的是小明先生的马。他是个顶温柔细心的人,撒一把饲料,又轻轻摸着马鬃。

“公子起得早。”

“张婶儿啊。”晏公子笑眯眯,“看你神气,外面碰上什么新鲜事?”

“可不,那集里二毛和牛贵为了争个摊位打起来了,追了一路,把我新洗的衣服都撞掉了,结果打了半天,您猜怎么着?那摊子是人家乌二爷的!”

“嘿,有意思,张婶儿你没事吧?”

张婶儿心里一热,不愧是京城里来的人,再没见过哪个大宅里的老爷少爷们问过她们一句,“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啊,皮实着呢。”

“没事儿就好。”晏公子笑盈盈点头,又拍了拍马头,“那你忙,我去叫远哥儿过早。”

这位正穿过花门往小厅去的晏公子正是晏容秋。

三年前明远免去死罪,废弃学籍,流放青州,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硬是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抛弃前程跟着明远的囚车一路离开建康来到青州。同来的还有一个人,李守一,他倒像一时赌气,每次明远劝他,都只有一句话,凭什么晏公子来得,我来不得。两人互相扭着劲,明远劝了一路,实在劝不动,只好听之任之了。

明远在囚车中万事不想,千里之外的青州太守韦恩却颇感棘手。

圣旨只说发边任用,也没说怎么任,也没说任什么,要任官重用吧这是刚从死囚牢里放出来的,要严加处分吧又是全国闻名的清流表率,稍有不慎那读书人的唾沫星子砸下来可是会死人的。

韦恩思前想后,准备了三个字,不得罪。

不得罪的要义在于态度上尊重,职使上轻用,生活上周到,但是也不过分重视抬举。因此明远很惊讶的发现,自己在路上是囚徒,到了青州反成了座上客。

明远被派了个不大不小的府兵闲差,杨钧放了心。拜会过韦太守,请托一番,又有晏容秋家人已经在青州府提前置办好了宅院,杨钧看着他安顿好,就匆匆赴任去了。也不知道谢奇是怎么想的,他倒是任了地方的实差。之前张九让要割让给北齐的北边三郡有一支驻军,他去了,是实打实的将军。

明远来时,青州的民乱刚刚平息下来。

青州在南北交界处,人员极其混杂,民风剽悍,因为割地杀将的事闹出好大的乱子,一路向南蔓延,险些收拾不住。好在不久后北齐崩盘、杨钧释放、割地赔款之事无人再提,北府兵又出动平叛,抓了杀了好一批人,又赦免民众,终于还是安定下来。但是一府之地,不说十室九空,也空了六七成,家家失丁尸殍遍野,田地荒芜,房舍更是塌了无数,到处都是烧杀抢掠的残骸,乱得不像样子。韦恩正在头疼。

当时有朝廷驻军,还有直属于州郡管理的府兵,虽也有将,但在州官管辖之下,太守若有本事,则可以与私兵无异,明远就在这州兵中任用。他本来是个闲差,韦恩也的确不打算重用他。奈何情势所迫,实在太缺人手,有些事不得不派在他头上。

一来二去,韦太守突然发现吩咐十件差事下去,总有那么两三件办得很妥帖,无论是安置百姓,还是处理官司,亦或赈济粮食,都极有法度,又很高效,不必自己再纠偏过问,可自己手下里并没有这样的能人吧?

仔细一问,才发现这些漂亮的差事都是出自明远之手,大感惊讶,他之前只道明远也是太学里那种只会清谈不通俗物的清流。再怎么想,事情是源源不断的,只好心里一边纠结一边继续任用,还常常派他去给别人收拾没办好的残局,结果最后摊给他的差事越来越多,权限越来越大。明远性格又好,又知礼守节,不越雷池,与他交谈总是让人如沐春风,时日久了,韦恩也对他愈发信重。

事情再多,一年半载也收拾好了,两年时间,镇之以静,更是恢复不少人口耕地,到了第三年,南方越来越乱,青州反倒最平安无事。明远也就解了大部分差事,终于能够安安生生做个闲人,顺手教几个孩子,给百姓讲一讲律令诉讼。他和晏容秋、李守一住在一个三进的院子,李守一活泼亲切,晏容秋更有大家公子的派头,时日长了,在城里百姓口中就成了小明先生、小李哥和晏公子。

这个闹腾腾的早晨,晏公子走进花厅,看见小明先生难得已经起来,披着一件大氅,站在门口,不知道张望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