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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永还没决断,外头却先传回了崔侍尧调动羌族军队的消息。
白术儿……不就是当时与杨钧关系好,带着人闹中军打仗请求出战的那个?
崔侍尧,莫非你当真勾连南楚,意图背叛?
慕容永感到锥心之痛。
“来人。”慕容永闭了闭眼睛,“召崔侍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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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崔侍尧许久没有踏实行过大礼,每次没跪下去就被慕容永拽了起来,今日主君却端坐着受了他三跪九叩。他君臣有日子没见,竟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崔侍尧情知今日应对比当日奉诏对答更要紧。
“你调兵为了行馆?”
“是。臣正要禀报,臣察南楚使臣有为乱之心。”崔侍尧一滞,率先说明。
慕容永冷笑,“你不是与小张副使关系密切得很嘛。使臣登床,不失为一桩美谈。”
“臣……”崔侍尧皱眉,百口莫辩,“臣与那贼子并没有……”
“出入同车是假的?手谈入夜是假的?还是醉饮红楼是假的?现在却突然跑来说人家有祸乱之心,”慕容永站起来,在殿内踱步,走到了崔侍尧面前,微微俯身,“当朕是南楚的痴傻小儿不成!”
“臣不敢!”崔侍尧悚然叩首,汗湿重衣。
慕容永低头闻了闻,满身酒气尚在,就敢欺君了,心下悲凉不能自胜。
声音沉落下来,有些落寞,“你的扳指呢。”
“被南楚使团副使张九让偷去了。”
“是偷去的吗?”
“是偷去的。”
“哈哈哈哈!”慕容永突然大笑起来,“你崔丞相多么冷静自守的人,贴身物件会被人偷去!当年朕邀你抵足而眠你都死活不愿意,一个破扳指都不肯摘下来给朕看一看!会被人偷去!呵!会被人偷去!”
崔侍尧哪能不知皇帝已经疑忌颇深,被这样连连诘问,他大为伤心,自古权臣都没有好下场,他自以为与慕容永君臣相得,却不料也逃不过这一场。他不知张九让抓住没抓住,还有多少套等着,又气又急,语气也冷硬起来,“那陛下以为呢?臣是私通敌国,还是纳了入幕之宾?”
慕容永语气冰冷,“你果真私通南楚吗?”
“张九让出来!说说这扳指到底是你偷得,还是人家给的!”
崔侍尧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要抓的张九让已经入宫,更没想到自家皇帝传召自己前竟已经让楚国人躲在幕后,还要叫来对峙,他心寒到十分,“不错!崔某不仅私通南楚,还勾连匈奴羌羯,颠覆了慕容家的政权,一股脑献给南边的汉人小皇帝!北朝的宰相算什么,不如去南楚当个末流小官,毕竟是打赢了百万胡师的赢家!”
他与慕容永相识多年,自然知道对方弱点,之前小心翼翼回避他战败之事,眼下气急了却句句往皇帝心窝子戳。
“闭嘴!崔侍尧!”慕容永脸上涨红,暴怒道,“朕看错你了!是朕瞎了眼,竟忘了你是汉人,你要侍的自然是南朝的尧舜!”
崔侍尧心中凄然,还要再说什么,突然胸口一凉,已经说不出话来。低头看着贯胸而出的刀锋,突然咧着嘴笑了笑,向前扑倒。
慕容永暴怒之中抽刀刺人,但随着崔侍尧倒地,他也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突然猛然甩手,长刀伧啷一声跌落在地上。
看到崔侍尧倒地时,从他袖口掉出什么东西,一本奏折的样子,慕容永愣愣地俯身去捡,打开折页,第一行,“臣伏唯叩首,今典章已建,大势初成,一二败阵,不足虑也。臣生于斯地,长于斯地,沐恩隆盛,涕零不足为表。以臣多年浅见,再作《强齐九论》,献于陛下丹墀。陛下武运昌隆,圣德昭彰,四海一统之后,盛世之期只在眼前,治国之略不可不早做打算……”
慕容永愣愣地跪坐在崔侍尧尸身面前。
不知道他掉落的刀已被另一个人捡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