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钧的心像被很细的针扎了一下。
一丝丝的没来由的痛。
他身涉重案,不得离京,削爵之后宅邸虽然没有说没官,但现在还贴着封条,明烨邀请他暂居明府。
“小伯爷,你回来了。”明烨迎上来。
“别再这么叫了。”
“是,杨将军。”见杨钧神色凝重,“有事?”
“有。”杨钧有些犹豫,转了一圈,抬眼瞧着他,“宜春是谁?”
“谁?”
“你不认识?”
明烨摇摇头,“听都没听过。”
杨钧神色郁郁,连明烨都不知道是谁,明远却连梦里都惦记着,自从听到这个名字,他心里就不舒服,像被一团棉花堵着,却连自己都说不明白生都哪门子气。他越想越郁闷,忽然拍了一下原木柱子,转头盯着明烨,“劫狱,敢不敢?”
“劫狱啊……”明烨突然一拍大腿,冲里面嚷嚷起来,“蓉妹,你看你看我就说吧,还是得来实在的!”明烨兴致勃勃,“怎么劫?什么时候去?几个人?就咱俩的话,诏狱守卫森严,得多叫几个人!”
杨钧:……
杨钧不可思议瞪了他半天,突然笑了起来,“三公子真是个妙人。”
“就你嗓门高亮,生怕别人都听不见。”二门闻声探出一个小娘子的身影,眉目娇俏,泼喇喇的正是许蓉,“你也不必在这叫嚷,索性出门上街上喊去,你要劫诏狱,欺君之罪,热闹得紧,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明烨立时臊眉耷眼,像霜打了的茄子。
劫狱是不可能劫狱的。朝廷再衰败,皇城诏狱也不能把犯人跑了。引车贩浆的话本故事里才能有。况且……
凭杨钧本心,也不愿意如此。
越狱而出,就算保下命来,可从此隐姓埋名提心吊胆又有什么意思?明远这一世好端端的太学英华,凭什么要蒙冤含恨东躲西藏?
御前击鼓,好好走进去的,自然要光明正大地走出来。
可是怎么救呢?
风水轮流转,杨钧可算体会到前些日子明远在外奔波焦虑的苦。
他总不能再击鼓去,我入狱你喊冤,你入狱我喊冤,拿国家法度太祖祖训闹着玩吗?不死也得死了。
杨钧在明远书房打坐,看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卷轴,是庄子的《逍遥游》,汁水淋漓笔走龙蛇,疏阔恣纵之意破土而出,鲲字旁边点了两点,还有谁这么写过这个字来着,杨钧一时想不起。
“定北哥!”明烨跟谁都自来熟,称兄道弟,已经从杨将军变成了钧哥、定北哥,“有人送来一封信。指名道姓给你的。”
信?谁?杨钧拆了信,里面只有寸宽的一张纸条,益州棉纸。
上面是三个字。
一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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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五夜,杀人放火天。
仲夏时节的东南风,起得突然,却势头极猛。惊天动地,飞沙走石,树木狂啸,几乎能被连根卷起。
近来建康城中暗流涌动,气氛诡异。上至九卿下至太学生见面饮酒清谈,都要隐隐晦晦使个眼色,问一句“听说了吗?”
对面人通常回一句“慎言,慎言。”
究竟听说了什么,慎言什么,又绝口不提。有些流言就这样古怪地传开了,随风潜入千家万户。
究竟是什么流言呢?真相倒没有那么玄乎。
最近街上的小儿游戏时传唱起一则童谣,“大楚兴,卫家王,大楚亡,卫家忙,星河转,洛图换,百年身,真假分,日月新,载辰尊,万民济,四海一……”
前五百年,后五百年,谶纬之兴盛无过于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