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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三章 观棋(1 / 2)

第二天赵王府中气压低沉。

这恢弘殿宇,据说与皇宫无二,金色博山炉燃着甘松与白芷混制的香丸,床头乌木小香炉还滚着几个香球压下药气,赵王世子卫显趴在**哼哼,背上裹着几层的药纱,四个鸦鬓少女给他擦汗扇风。

“父王,孩儿真的不知道会出这事啊……”

赵王身形丰伟阔面长髯,只是年纪大了眼睛渐渐变成吊三角,加上鹰钩鼻,面相上显得刚愎暴戾。此刻正在厅中踱来踱去,脚步烦乱,想骂儿子都没有心力,他这个独苗宝贝儿子,日常惹事,就是打打杀杀的,倒也没什么,这回竟然敢将皇上私下带出宫去,万一出事,这天下可就不一定姓什么了。

“你哭!你还有脸哭!万一有失,老子打死你给陛下殉葬!”

赵王听他哭哭啼啼就不耐烦,狂怒骂道,被王妃抱住胳膊,放声大哭,“王爷要打杀了他,不如先把我们都打杀了,好全了你忠义之名。”

“打杀你?我怎么敢打杀你?”赵王冷笑,“赶明儿指不定这就是你们桓家的天下。”

“王爷要这样说,可就是逼臣妾去死了!”王妃一挺身,朝着柜角撞去,被几个婢女手忙脚乱死死拽住,厅内哭成一片,惨惨戚戚。

“哎呀这样时候要死要活干什么!”赵王知道她性格刚烈,也是后悔失言,又急又气,一甩袖子,“真要救不回来,也别分你我了,咱们阖府老幼一起上吊!”

“王爷!王爷——”

“又嚷什么!”赵王暴跳。

冲进来的仆役赶紧磕头,“外头有个少年人求见世子。”

“没看见世子病着呢!”

“小人说了,可他说让把这个给世子看。”仆役捧了个东西出来,赵王瞥了一眼,眉头皱起,破破烂烂还泡了水几根竹篾,不知道什么破烂东西。

“什么玩意儿,扔了扔了。”

“等等!”卫显尖叫一声,连滚带爬扑下床来,将那一小撮破烂攥在手里,看了一眼立刻揪住仆役领子,“人呢!人呢!”

“在,角门外头,候着,咳咳。”

“请!快请!不我亲自出迎!”

赵王见这样子,猜了个大概,一边让人前头去招呼,一边拽着他儿子就亲自往二门跑。

可到了门外,却不见了人,只有一架牛车停着,卫显冲上去撩开帘子,果然是卫聪,还傻乎乎张开手冲他挥了挥,要哭不哭的样子。赵王一下子整个人都软了,扶着车辕站不起来。

侍卫将人抱了下来,车厢里还有一柄长剑,没有剑鞘,人人都认得那是卫显的御赐宝剑,捧到他面前,卫显呼了口气,挥挥手让小厮收起来。

赵王扶着额头,“谁送来的?好生酬谢他。”

“一个太学学生。”卫显讲了前后因果,“胆大得很。”

·

明远回去不免被明烨拽住絮絮叨叨一番,又催他筹备正事,笔墨纸砚书本被褥都打点起来。

“带什么被褥,那里头冬天冷夏天热,房舍破旧,要什么没什么,还规矩一大堆,除了家里破落没办法的,谁愿意住在学舍里。”明烨皱着眉第三百六十次劝他,“你就住家里不好吗?”

“好我的三少爷,这是明府,我就是破落农家子弟呀,住学舍正好,省钱,念书也方便,我在这谁也不认识,还能结识几个朋友不是?”

明远并没有被京都的光鲜亮丽冲昏了头。虽然明澜说了让他与明烨住在一处彼此照看,就当自己家一样,明烨也与他情同兄弟,可他自知身份,在府中住了几天,锦衣玉食,起居优渥,更暗中警醒自己,千万不要因为人家好意真把自己也当作世家公子了。

于是明烨再怎么劝说,明远也是笑而不语,气的明烨摔摔打打,拿着被褥撒气。

摔打完了又唉声叹气陪着明远去太学报道,可他天性活泼开朗,走到半道已经兴高采烈起来了,明远去报名交了州郡文牒,又申请了一间学舍,立刻就拨派了下来,有人引着他们去看。明烨给了两个铜钱打发了人,看着这简陋屋子唉声叹气,“下雨漏水时你可不要哭。”

明远哭笑不得,里外套件的青砖大瓦房,比自己家里还好,家具摆设简单了点,哪里就至于漏雨了。

“三公子,你当这是明家大宅吗?还要青玉案紫金钵啊。”

“青玉案紫金钵?”明烨嘲笑他,“少见多怪了吧,你是没见国子学那边的学生什么样,真不愧是‘乌衣巷,富贵乡,王谢堂前金银墙’,那吃的用的,连我都瞠目,怕是比宫里那傻皇上还好。”

说到傻皇上三个字,明烨忽然愣在当场,直直地看着明远,“那天那个那个那个是是是是……”

明远看着他这傻样,笑了出来,静静看他,“是什么?”

“是是是是是是……”明烨张口结舌瞪着他,眼珠子都快出来。

反应真够慢的。

明远乐了,摇着头往前走,留下一只呆头鹅立在原地。

安置了行李,留下小厮收拾整理,明远和明烨出去校园里转转,明烨眼神还有点飘忽,声音发虚地给他介绍这是书斋、那是讲堂、那是演武场、那是八风台。国子学虽说从太学分出来了,大面儿上毕竟是一体,教谕也基本是一样的,就在太学东南角,山水湖泊一应俱全的地方,圈了块地,又向外扩建,拆了几十户人家的房子重盖了亭台楼阁,国子学自己向外有东门南门,但向内也有门,跟太学相连通,除了教谕以外,国子学的学生能出来,太学生可不能进去。因此明烨对太学也很熟。

“这地方天天有争辩议论赌斗,不知道今天又在干什么。走,看看去。”走到明烨刚才说的八风台,那里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明烨是斗鸡走狗的公子哥儿,文绉绉的东西他也不感兴趣,平日不凑这个热闹,但他知道明远擅长,拽了人进去看。

原来在赌棋。

围棋盛行百年,素为清流名士所推崇,甚至成了名士的身份象征,于是上到帝王将相下到乡野小儿,手谈成风。不止有人刊刻围棋图书,甚至也形成品评之风,棋道九品。每日为了一局棋撕扯打架的不少,朝野不以为失态,反称赞风流。

两人挤进去看了一会儿,对弈两人都不认识,右边是学子打扮,左边颇为落拓,脚边还放着个大酒葫芦,简直像个江湖艺人。看起来右边棋手占尽上风。因是赌棋,围观的纷纷下注,全都堆在右手。

明烨看了看,摸出钱袋,小声道:“结果这么明白,还赌什么,咱们也下点?”

明远点点头,又偷偷扯住他,“下左边。”

“啊?”

明远眨眨眼,明烨满腹狐疑,这局怎么也不可能翻盘。但打小一起念书,明远棋力胜他十倍,这种局面从来他说下哪就下哪,反正从没让自己输过。明烨习惯了听他的,甚至咬牙又掏了一镒金子,玩就玩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