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电闪,滂沱大雨落下。
上头突然砸下来一块土石,孟桑躲闪不及,一个打滚勉强避开,但还是有碎掉的小土块砸到了她的小腿。
虽然有点疼,但孟桑几乎感觉不到,只是拼了命地跑。
崩塌的土石裹挟着树叶残枝,四散泼溅,宛如水银倾泻,轰隆隆地向下冲去。
孟桑浑身湿透,跌跌撞撞地跑,身后的所有树木仿佛都在上下摇晃。
她不敢回头去看,怕自己一看就腿软。
可忽然的分神让她缺少观察,下一刻,孟桑猝不及防地一头撞上了右侧伸出的一截树枝!
那树枝生得旁逸斜出,是如同刀劈斧砍出的奇诡形状。
这一下撞得可不轻,孟桑顿时眼冒金星,可依旧不敢停下脚步片刻。
之前她走过的路,已经被她再次塌了过去,但那处不再是软泥和香土,只有深黑色的稀泥,在雨里面微微泛着光。
滑坡的声音在慢慢变小,孟桑上气不接下气,正以为快要结束时,忽而又一脚踩进烂泥。
孟桑重心不稳往一侧跌,脚腕一折——好痛!
暴雨的声音渐渐隐去,而孟桑两眼一黑,再睁眼,已经是天明。
孟桑打量周围,发现自己是被困在了两处塌方指尖的一隅。她本来就方向感差,现在来时的路都没了,必然找不到方向。
虽然手机还在,但打不开了——这是之前公司给她配的手机,这下算是报废了。
孟桑还有一个私人手机,只是因为早上独自出门她嫌重,所以就只带了这一个。
多次试图开机未果,加上空气里浓厚的土腥味,孟桑现在饿得想吐。
为什么活着会这么难啊。
孟桑悲伤地想。
从小时候开始,自己刚失去亲人,就被家人抛弃了。
后来,又失手夺走了别人的生命。
来山区支教,还遭遇许久不见的大暴雨,现在还被困住了。
——但仔细想想,又还好。
以前被亲人抛弃后,有路家收养她。
那次的反抗亦没有错,本来就是程世铭有问题,后来还遇见了张立。
现在呢,就算被困住了,目前也还没有生命危险。
而且她之前给夏一发过消息,现在夏一肯定起床了,应该很快就会有搜救队来找她的。
这样一想,又感觉都挺好。
只是,她好困啊。
孟桑试着动了动腿,一下子就疼得皱了眉——小腿刮伤了,脚腕好像……啊不,是绝对也扭着了。
万幸的是没伤到里面的骨头,只不过是皮肉小伤罢了。
学校里面今天都没开学,而夏一和陈校长急的团团转。山体发生滑坡的消息大家已经都知道了,陈校长联系的搜救队也正在赶来的路上,只是不知道还要多久。
夏一都急哭了,上赶着就要进山找孟桑,被陈校长拼命拦下:“你不熟系山里情况,到时候迷失方向只会更糟!”
“可桑桑是我的命啊陈校长!她出事儿了我怎么活!”夏一嚎啕大哭,正不知如何是好时,孟桑的手机忽然响了。
夏一呆了一下,以为是孟桑用公司手机打来的,立即跑过去看。
但来电并非公司手机,联系人名字上只写着一个字:顾。
夏一手忙脚乱地接起来,一边还在哭:“您……您好?”
顾以年听出声音:“夏一?”
与此同时,夏一也瞬间明白了对面是谁。
她也是太急了,哭着说;“顾总,您有没有办法救救桑桑?”
而顾以年的声音,顷刻间冷了下来。
男人的指尖发紧,一字一顿:“告诉我,她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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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的救援队已经进了山有段时间,空中忽然来了几架直升机。
陈校长呆了:“这些……是什么?”
此刻距离孟桑被困已经过去了快要五个小时,时间还在正午,天空下着中雨,四周都是阴沉沉的颜色。
夏一看见顾以年从直升机上迅速走下时,几乎是要跪在他面前了。她的泪水哗地就落了下来,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酸涩的东西似的,先是哽咽着抽泣,然后是大哭起来:“顾……谢谢……”
身着搜救服的又一波人有序地进了山,而就在这一刻,山体中的某一处,“轰隆隆”地忽然倒塌。
“是二次塌陷了,”搜救队成员说,“现在这里很危险,无关人员迅速撤离到安全的地方,这里有我们!”
顾以年要一起进山,却被队员拦下:“顾总,山上发生过不止一次泥石流,而且山体滑坡的形式还没有稳定下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您可不能以身犯险!”
顾以年推开他就往里走,搜救队哪能让他进去,于是又是奋力地拦着——毕竟,要是这位出了点什么事儿,谁可都担不起责任啊。
可就在一瞬间,他看见了顾以年的眼睛。
其实顾以年的表情还算平静,周遭灰蒙蒙的土石衬得他肤色更为白皙,但不是寻常的白——那白色,异样而憔悴。再往上,是原本清秀冷峻的眼。此刻泛着猩红的血丝。
救援队队员在那一刻,忽然就放下了那只本拦在顾以年身前的手。
顾以年跟着救援队一块进了山,此时还下着雨,他也没有撑伞,原本挺括的西装不一会就满是皱褶,身上也都是污泥。
他们每遇到一处塌陷地,搜救队都未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一路摸索到孟桑看日出的那座山,若是这里再没有,就得重新返回去找。
忽然,顾以年余光瞥到一样东西。
小小的一团,在泥土里却红得鲜艳。
是孟桑的手链。
“就在这附近!”顾以年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像是不会觉得累似的,拨开重重的天然屏障向更深处去。
顾以年最后找到了她。
半个身子陷在泥土里,碎发紧紧地贴在苍白的小脸上,睫毛都湿透了,整个人都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