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坐在家庭影院后排的沙发上玩手机,弗吉尼亚用一根粉红色有桃心装饰的橡皮筋给他扎辫子,路易的情况算是好的,阿奎那正纠结弗吉尼亚涂在他指甲上的粉色指甲油,弗吉尼亚是趁他睡觉的时候涂的。
巴托利家的的成员齐聚一堂,这样的传统不容易打破,今年有南茜的新男友孟羲年,羽人男孩乖乖坐好,和伊凡说说话,有着讨对方家长好感的即视感。
一个是外形看上去有些严肃的长辈,一个是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毛头小子在和长辈谈自己的梦想,或者说只是最近的计划,他想跨专业考个研究生。
人还没有到齐,银幕上放着最近大片的宣传片。楚科奇从座位上起身,走出放映厅时孟小芝正在走廊上往放映厅走。
孟小芝见到了楚科奇,她脚步不停地说:“她在屋顶。”接着走进放映厅。
楚科奇很少见孟小芝急匆匆的模样,孟小芝一定程度上是巴托利家的冰脸女王,遇到什么都不会很惊讶慌张,淡定出一种给人她反射弧太长的错觉,但真的可能因为是僵尸,不带贬义的说脸也有点僵,每个种群都有自己的特点。楚科奇没有问孟小芝怎么了,经过走廊走上楼梯从阁楼推开窗户。
黑发女孩面朝那幢没有亮灯的房子坐着,今夜有月亮,照着覆盖有雪的哈罗盖特,草坪上是白色,树林也是白色。
楚科奇转身离开屋顶,再次出现时手中多了柯莱蒂的羊绒披肩,“这样会冻伤她的。”他走过去把披肩盖在女生身上,坐到她身旁。
“那幢房子已经超过三年没人住了,但没有空室精。”她说。“男主人的妻子难产,和孩子一起死在了家里,男主人搬走了,不再回来,因为死了人也没有人买,不过听说有人租了,最近会搬进去。”
楚科奇握住她的手,她把头枕在吸血鬼的肩头。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她总是很多话,他有些闷,不说话只是听。女孩本来讨厌也害怕这种死去了多年还赖在人世不走的家伙,却因为这么一个吸血鬼而完全改观,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迷恋他,也许光凭外貌他就有让人迷恋的能力。
她也什么都不在乎,就算他不能陪她一起看日出日落,但他可以握紧她的手听她唱歌,看她喜欢的书,夜晚陪她走她曾经走过的路,弥补他们还没有相遇的那十几年。
1919年法国巴黎举行了巴黎和会,中国有五四运动,英国乔治五世将汉诺威王朝改为温莎王朝,埃及展开民族解放运动,在苏联,苏维埃政权粉碎了白卫军叛乱,保卫了彼得格勒,《麦田的守望者》作者杰罗姆·大卫·塞林格出生,现代医学家之父——威廉·奥斯勒爵士逝世。
在威廉·奥斯勒所创办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院里,十九岁的学生尹惜川已经协助导师萨蒂尔进行了几次手术,受到萨蒂尔及其夫人的赏识,有一天同为中国人的夫人孟小芝邀请尹惜川至家中参加宴会。
那一年巴托利一家住在伦敦,楚科奇带着萨蒂尔要的东西去往美国巴尔的摩市,到达的那天这对夫妇正好举办宴会,他把行李放好了走出房间,尹惜川穿着白色束腰长裙站在大厅里和女同学聊天,年轻女孩们的目光被他吸引,在他走过身边时她们安静下来,走过后声音又响起来。
似乎是经过了一个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女孩愿赌服输听从赢家的要求,尹惜川走到他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是萨蒂尔教授以前的学生吗?”
后来人们评价尹惜川和李山泽的不同,偶尔也会提起,她们中的一个是救死扶伤的医生,曾因为看见遇难的小孩而哭泣,另一个却是杀人者,在满地鲜血中无动于衷。
“你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尹惜川看着他。尹惜川用着柯莱蒂的身体,而那个女医生的身体早在很多年前火化了。
“看了一部电影,”楚科奇说:“对里面的歌印象深刻,歌词里问:如果我青春不再,容颜已老,你是否依然爱我,你问过我这样的一个问题,我没有回答。”
“你犹豫了,因为我在问那个问题之前,甚至都没有问过你是不是爱我的,即使我已经很确定了。”
“我不善于说这些,还好你知道。”
“德罗西达永远和你无缘,我觉得你只有我了,才没有放弃,现在问的话你可以回答了吧,我永远年轻着,或者至少现在李山泽还在十九岁的好年纪。”
“会,我会。”楚科奇看着她的眼睛,几十年前的后悔现在已经变得平淡。
二十五岁那年尹惜川为了永葆青春,要孟小芝把她变成僵尸,濒死状态导致了李屏玚在身体里的复活,没有任何预兆的战争毫无防备,结束得也很早。
楚科奇说:“我后悔的想过,回答依然爱你该多好,你就不会做那样的选择,可是后悔都是没用的。”
“对啊,就算回答了也没有用,”尹惜川看着那幢空别墅的屋顶,“就算没有那样做,李屏玚还是有一天会复活,只是慢一点,我还是活不了多久。”
两人陷入沉默,楚科奇这几十年也默认了这个观点,即使尹惜川能避免在成为僵尸的过程中发生的恶化,李屏玚的诅咒也是不可以避免的,痛苦只是会晚来几年而已。
一直都有人想过以培养灵童,通过她自身抗争的方式来解决或者至少延迟战争,但尹惜川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能打破天命的人,以她的性格就无法成为一个战士,而即使是目前被视为能够斩断悲命缠绕的李山泽,在很多人眼中也还差点什么。
格伦回俄罗斯之前和楚科奇打过电话,她把和柯莱蒂谈话的大致内容说了一遍。
格伦一直以来的观点是柯莱蒂不是尹惜川,你能认识她们不是同一个人的事实,但又避免不了带着私心的混淆。犹豫不决导致尹惜川依旧抱有侥幸的使用柯莱蒂的身体。
格伦没有明确的向楚科奇指出一条道路,但他知道她的意思。所以以什么样的方式,来让尹惜川放弃对柯莱蒂的影响?
尹惜川的目光放在那一片树林,说:“我不知道吸血鬼死后能否向人类一样再出生,李山泽一直不相信,以她的见识受到的教育,有这种观念我便也相信她,直到几个月前她认识了一个叫珍妮特的女孩。”
尹惜川抬起头来,觉得她终于被所有人抛弃,“珍妮特是英俄混血,出生于利物浦,和德罗西达长得一模一样,不久前珍妮特坠楼,路易一直在照顾她,认识他们的人说路易有意向,实际上是他们准备要珍妮特取代我。或者,”尹惜川转过头去,“是要她回到原来的位置。你今天不是想说这个吗?”
“1925,到现在九十一年,”楚科奇不在乎珍妮特是谁,但他说,“结束了。”
尹惜川站起来,不想再听下去。以往趁李山泽睡后使用身体的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她之前很羡慕李山泽,但羡慕嫉妒也与愧疚交织生长。
就像外人看李山泽是外向善良的女孩,看不到她如同煞神的表现一样,尹惜川即使存在于李山泽的意识里,此如今才更深刻的认识后者。
庄园一战后,尹惜川感受到了无生咒的力量,还有李山泽的可怕——她完全有这个能力消灭尹惜川的意识,当李山泽害怕自己的意识不可控时,她能够玉石俱焚式的把自己的意识给封闭。
而之前的无所作为,只是李山泽掩耳盗铃式的不相信多出了一个人格。
尹惜川当然知道诅咒的强大,可是这个年轻的女孩,真的会成为改写悲命的先驱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