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伺墨关心的。
谦益就微笑道:“我想,恩师能理解我。我崔谦益并不是那离经叛道之人。”
伺墨就不语了,虽然他心里还是想问:这既认下了义兄妹,果真还又能当夫妻么?大人和沈姑娘的事,被哪个不知好歹的,已经在渭城悄悄传开了。只是大人为官清廉又秉公断案,百姓们顾及大人的颜面,况那沈姑娘也是一个极其和蔼的人,因都喜欢二人,这才没有弄的风言风语的。但大人到底要小心才好。
隔一日,王宰相唤谦益来他的私苑叙话。
王相生性肃谨,刚毅正直,在朝中素有铁血宰相之称。步入恩师的私邸,见过恩师夫人,谦益就去了后花园。说来这王相在朝中也算是一朵奇葩。无他,只因如今的士大夫们在家俱是三妻四妾,还畜有家妓舞女,可王相年过半百,只有一位嫡妻。且夫人嫁给王相三十多载,一直不育。但王相顾及夫人情义,就是不纳妾。眼看着年事已高,王相这才在老家收了一位侄儿作为自己的嗣子,以充不断香火之意。
他的行径,在朝堂上那些大臣看来,实在是匪夷所思。前十年,先帝在世,曾看不过去,以为王相的夫人是为母夜叉,是她逼的王相不能纳妾生子。但有一日出宫私访了后,却又发现不是如此。王相夫人是个宽厚仁慈的妇道人家。不纳妾,全是王相一人的主意。与此,王夫人也曾苦劝过丈夫。无奈,王相坚持己见,置之不理。先帝就感叹,说善待夫人者,必能善待百姓,体恤下士。因此更另眼看待王相。
快初春了,王相后花园中的梅树依然绽放的料峭。王相素来爱梅,常把自己比喻成北宋的宰相王安石。他最爱王安石的那首《咏梅》。墙角数枝梅,严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而自己这个得意的门生,最爱的也是梅。
这师徒二人,若是呆在一处,谈古论今,吟诗作词的,很有话说。
“谦益,还有几日,你就当回去了。为师有几句话要嘱咐你。”王相面色凝重。
“老师说就是。”对王相的提携之恩,谦益从来都是感激。
“为师要嘱咐你的,很简单,无非几句话。如今朝代已经更迭多年。以前的事不要去想,只要将当下的事做好。简而言之,就是那句话,咱们都是活在当下,目光就要朝前看。”
王相这话里其实含了深意。谦益皱了皱眉,但很快就笑道:“老师说的是。如今学生在渭城为官,心里想的都是怎样让渭城的百姓们富裕。”
“不错。”王相又深深看了谦益一眼。
“老师可还想对学生说什么?”
王相就叹喟:“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谦益,为师说这些,想你现在也不懂。但前尘往事,都付之于尘土,所以咱们还是要向前看,还是要进取。”
谦益听了,就恭谨说道:“老师的话,学生记住了!”
“谦益,你再随我去前面的山坡上走走。为师今天兴致不错。”王相指了指山坡上的曼曼青草。王相的园子取自郊外天然之景,并非人工刻意穿凿。谦益抬眼看去,见碧波春草,摇曳水陆两岸,看似的确像一幅浅淡的泼墨山水画。
“老师的园子更疏朗别致了。”谦益赞道。
王相却又转过话题:“一晃,你也二十四五了,我知道你父母俱亡,这婚姻大事怎生解决?不如,为师就替你做主!不成家,难立业嘛!只要你看上这京城里随便哪家的小姐,为师去替你说媒,想他们还是会给几分薄面的!你在渭城任地方官,身边没个家眷也是孤单!”王相看着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谦益,悠悠而问。
谦益听了,思了一思,方诚挚告诉恩师:“老师,学生暂时也不想这些。学生所想的就是多学一点东西。”
王相呵呵一笑,说道:“果真如此?虽然好学,但也不能当和尚!”
“老师,若学生有了心仪之女子,定当头一个告诉恩师!”谦益说完,心头就涌过锦春浅淡的素影。
王相就笑:“好!那为师就不干涉,只等着喝你的喜酒!”
师生二人更是沿着坡地缓缓叙话。在王相心里,委实将谦益当儿子看待的。虽则有嗣子,但因为一直在老家主持家务田地,王相对嗣子感情也不深。倒是谦益,因是他慧眼看中的,又在他身边读了几年书,从历史典故讨论至当今的国事战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种亦师亦友的感情越发加深了。如今谦益在渭城放任,王相心里着实也想念。
待黄昏时分,谦益再回了驿馆,陡然发现书案上多了一封信。好生拿来一瞧,谦益果然欣喜不已。因呼伺墨:“伺墨,这信什么时候收到的?”
伺墨正在吃杏子,听了忙过来,笑道:“大人,中午时邮差送来的。我知道大人见了必欣喜若狂,所以赶紧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伺墨还端了一盘青杏给谦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