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春恨却来迟。
已经到了夏末,说好了不难过的,可是眼见夏天也要到了头,明明才成亲两个月,云珂恍惚觉得,她之前以为自己想起故人不会再心碎,不过是安慰自己的借口。
夏雨霏霏,打散了院子里仅有那几株原本盛放的木槿花,败落的枝叶混合白的粉的花瓣,飘零又凄迷。
“姑娘,还是早些去吧,一会儿这雨怕又大了。”翠芝微微提了音调,姑娘已经出神了好一会,怕老太君久等,但碍于旁边小丫鬟在场,只能隐晦的提醒。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古人对极。看到往日忙着筑巢觅食的燕子安于一隅,互相啄着对方脖颈上的羽毛,啾啾似是亲昵絮语,这词就不知不觉浮现脑海。
云珂苦笑,只来得及看到利落的粗使婆子不甚温柔,甚至可以说粗鲁的一挥扫把,转眼那堆落花就连影子都不复见。
空气中只余潮湿的香气,见之可怜,忘却可叹。
“嬷嬷,轻点!”一个小丫鬟心疼的将躺在地上的燕子捡起来,一脸悲伤。
婆子扯着燕尾巴就要扔了,丫鬟十三四岁,顿时急了:“它都死了,嬷嬷让我把它葬了不行吗?”
仅仅一墙之隔的院门外,一只燕子孤零零的守着五六只小燕,明明一个月前,另外一只成年燕子自己还在教几个幼崽练习飞翔,如今幼燕翱翔在天际,鸟巢中却再也不见另一只的身影。
思也断肠,但时移世易,最终却也燕难成双。
云珂只看了一眼便匆忙移开视线,翻腾出哀伤之感,很不是滋味,见小丫鬟要哭的样子,不顾翠芝的催促,笑着对两人说:“一只鸟而已,嬷嬷就由着她吧,小孩子心性罢了。”
丫鬟微诧,忽而笑了,福了一礼:“谢少奶奶体恤。”
云珂见此,心头暗叹,脚步再度加快,匆忙往福禄苑的方向而去。
翠芝在后头早已将云珂的神色一点不落的瞧在眼里。
幼时一向觉得自家姑娘的性子既有夫人的温婉,又有老爷的洒脱,最是欢脱肆意,却因为年长后回了李府老宅,性子也慢慢磨平,便是贤淑婉约锋芒皆藏,越发沉静稳重,丝毫不像个花样的姑娘般天真烂漫。
时至今日,姑娘终于有些喜怒于面上,但想到所因何人,却无论如何都欣喜不起来,她以为即便没了沈公子,也该有个钟林毓秀的世家公子与姑娘结成连理,即便不能似沈公子待姑娘那般爱重,也总会怜惜敬爱的。可姑爷……
唉,便是沈公子,现下看来,也是个没福的,他此刻回来又有何用?更遑论要和姑娘见面了,幸亏姑娘将他信笺一把手烧了,连他名字提都未提。
翠芝举着伞,跟在云珂身侧,已是想了几番,打量的神色倒是惹起云珂的注意,她蹙眉望着翠芝,可翠芝竟似未觉,一径冥想,连脚下的情形也没留意。直到一只柔软的手臂忽然扶住她,紧接着一声清脆关切的“小心”在耳畔响起,她才回神。
云珂含笑摇头,将她拉直一旁避开水洼,神情担忧地道:“翠芝,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妥?”
姑娘本就烦心,她竟叫姑娘担心,真真不该,翠芝这边想着,忙扶正了伞,见云珂将大半的伞向自己倾斜,全然不顾半边身子已在雨里,翠芝更是自责。
“都不奴婢不好,少夫人快小心淋了雨。”
旁边跟着的小丫头闻言忙跟上,准备将预备的外衫换上。
云珂却摆手,老太君的院子就在近前,再说她又没那么娇贵。她只当翠芝不舒服,早早问了安就回去,没得让大伙跟着沾染风寒。
翠芝就这么把这事忘了,主子的事她也没多嘴的道理,姑娘虽不拘泥礼数,但本分她们却是懂的,当下也没逾越规矩多嘴。更何况,姑娘已经成亲,天元再民风开放,姑娘也断不会私自会面外男。
云柯每日去老太君和徐大夫人处请安,本来徐大夫人是不需要她如此的,第一日就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就如是叮嘱过,她不是那么过于看重礼数的婆母,云珂每日只自去老太君那里就好,但云珂却不能真的这么“识趣”,反正她也没事做,估计婶娘是巴不得她出错好揪住大房的小尾巴呢,但她日日除了请安就是老实待在院子里,很是本分。徐大夫人见此也没过多坚持,只当云珂懂礼贤惠,也就多了两分喜爱。
这日,是月中交账的日子,云珂任翠喜打了轿帘,偏头望了一眼,徐素媛依旧一身月牙白的长裙,纤腰款摆,即使弯腰的动作也带着飘逸灵动的仙气,当真是赏心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