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粗心的他弄丢了开启睡门的钥匙吧!又或者他突然失去了泅泳于深邃睡海的能力;还是他的梦吃干犯众怒,被逐出梦乡。
总而言之,睡眠成了生活的主题,无时无刻都纠缠着他,因为失去它,日子像塌陷的蛋糕疲弱无力。
此刻,他是猎犬,而睡眠是兔子,它不知去向。他则四处搜寻它的气味和踪迹,于是不免草木皆兵,声色俱疑。
众人皆睡,他独醒本就是痛苦,更何况睡意都已悉数凝聚在前额,它沉重得让他的脖子无法负荷。
当然,那睡意极可能是假象,尽管如此,他仍乖乖地躺回**。模糊中感到钝重的意识不断压在身上,甜美的春夜吻遍他每一寸肌肤,然而他不肯定那是不是“睡觉”。
因为心里明白身心处在昏迷状态,但同时又听到隐隐的穿巷风声游走,不知是心动还是风动,或是二者皆非,只是被睡眠制造的假象蒙骗了。
那浓稠的睡意蒸发成丝丝缕缕从身上的孔窍游离,融入众多沉睡者煮成的无边浓汤里。
就这样意志模糊地过了六天,每天像拖个重壳的蜗牛在爬行。那天,对镜梳头时,赫然。
惨白面容,立时恍然大捂,原来别人说他是脸色不好只是善意的谎言。此时,刚洗过的头发纠结成条,额上垂下的发束悬一排晶亮的水珠,面目只有“狰狞”二字可形容。
头发嫌长了,短些是否较易入眠?太长太密或许睡意不易渗透,也不易把过多的睡意排放出去,所以这才失眠的吧!
到第七天,他暗忖这命定的数字或会赐他好眠。
然而,他听到每一个细胞都在喊困,便决定用诱饵把兔子引回来。这时,帝姬府的大夫终于研发出失收获的药刃来。
他有些犹豫,原是自然本能的睡眠竟然可以廉价购得。小小的一药丸变成高明的锁匠,既然睡眠之钥可以打造,以后是否连梦境也能够一并复制,
崔旭之对这几颗小小的药丸注视良久。连自己的睡眠都要仰仗外力,那他还残存多少自主,这样活着凭的是甚么?
然而,他极想念那只柔顺可爱的兔子,多想再度感受梦的花朵开放在黑夜的沃土。
睡眠是个舒服的茧,躲进去可以暂时离开钻身的现实,在梦工场修复被现实利刃划开的伤口。他疲弱的神经再也无法承受时间行走在暗夜的声音。
醒在暗夜如死刑犯坐困牢房,尤其月光令人发狂地恐慌。
阳光升起时除了一丝凉淡淡的希望,伴随而来是身心俱累的悲观,仿佛刑期更近了,而他要努力撑起钝重的脑袋,去和永无止尽的日子打仗。
他掀开窗帘,从没看过那么刺眼的阳光,狠狠刺痛他充血的眼睛,便刷的一声又把帘子拉上。
习惯了苍白的月光和温润微凉的夜露,阳光显得太直接明亮:黑夜来临,他站在台阶眺望灯火灭尽处,仿佛一个泄气的气球。
夏裹回来了,见到了崔旭之的萎靡不振,着实吃惊不小。到了夜里,才发现崔旭之失眠了。
于是,她便说:“出海的日子定了下来。你如果睡不着,就想想我们还有什么遗落下了。”
此话一出,崔旭之当真是去思索一番。待夏裹忽然醒来时,便发现他趴在桌上,睡着了。她不由得笑了笑,扶他到**躺好。
就这样,崔旭之一夜睡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