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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宵舟(1 / 2)

一片红云旗子般地飘**在天空。可以看到风平浪静的海底趴着章鱼,水天一色,晶莹澄澈。

在饰磨的海滨口,有一家从下午开始便将小船停靠在了那里,这会儿黄昏时分,从小船里冒出寂寥的炊烟。

“不冷吗?吹来的海风变凉了。”

船底的阿杉婆边向蹿着火苗子的陶炉内添着柴火,边说道。

船篷下有一位面色苍白的孱弱女子盖着被褥,束发而躺。

“不……”

女子微微摇头。

她稍稍抬起身子,向正在淘米煮饭的阿杉婆说道:“婆婆,感觉您一直有些感冒,不要太担心我了……”

“我没什么。”

阿杉婆摇摇头。

“我怎么能放心得下你。……阿通,你等的人乘的船马上就要到了,喝点粥,恢复恢复体力吧!”

“谢谢!”

阿通眼中泛起泪花,在船篷下眺望着远处的海面。

钓鱼船、货船相继出现,她所等的从堺市到丰前的船连帆影都看不见。

……

阿杉婆将锅坐在炉子上,注视着点火口。锅里的粥不多时便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

“咦,船还没到。不是说最迟黄昏时候会到吗?”

海面明明风平浪静,波澜不兴。阿杉婆也有些坐不住了,频频向海面张望嘀咕道。

不用说——

这原本预计黄昏时分到达的船是昨天从堺市出发的小林太郎左卫门的船,是去往小仓的宫本武藏所乘坐的船——山阳的大街小巷很早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消息传到的同时,姬路的青木丹左卫门之子城太郎马上差人通知了赞甘的本位田家。

阿杉婆亦赶紧将这个吉报传给在村中七宝寺养病的阿通。

去年秋末那个暴风雨之夜,前往佐用山的洞穴搭救阿杉婆反而遭到阿杉婆暴打失去意识的阿通,在恢复意识后身体状况一直都不太好。

原谅我吧。只要能原谅我,婆婆我做什么都行——

那件事发生之后,阿杉婆每次见到她都会流下忏悔的眼泪。

阿通则总是回应阿杉婆说——婆婆这样让我不胜惶恐。

并安慰阿杉婆说这样只会加深自己的痛苦,自己的身体本就有病根,绝不仅仅是因为阿杉婆才这样的。

阿通说自己本就有病根是事实。几年前,在京都的乌丸光广府上时,就曾因病卧床几个月,这次和上次患病的症状差不多。

到了晚上,阿通有些低烧并咳嗽。她的身体开始一天天地消瘦,不过这却增加了她的美貌,而这种美貌因为太过楚楚动人,反而让多愁善感的人在爱怜的同时有淡淡的忧愁。

不管怎样——

她的眸中总是充满欣喜与希望。

欣喜的是:婆婆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了,也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种种错误,不管是对武藏还是对其他人,婆婆的态度都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变得非常和蔼可亲。

让她的生命充满希望的是:不久,她便可以和朝思暮想的人相会了。

阿杉婆自那以后也常对她表示:因为我的罪恶与心胸狭隘给你造成了不幸,为了弥补,我一定将你亲手交给武藏,并向武藏道歉,拜托你快点好起来吧!

阿杉婆还亲自对族人、村人说,阿通和又八之前的婚约已经彻底解除了,阿通的真正良人是武藏。

至于武藏的姐姐阿吟,阿杉婆在未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前,为了将阿通骗出来,谎称阿吟在三日月村附近,其实在武藏出走后,了解些阿吟消息的人也只知道她曾辗转寄身于播磨的亲戚家及其他人家,对于她现在身在何处,状况如何,已是无人知晓。

阿通回到七宝寺,周围的熟人中,还数阿杉婆跟她最熟络。阿杉婆每天早晚都会去七宝寺看她。

喝药了吗?——吃饭了吗?——今天感觉怎么样?

阿杉婆倾尽真心照顾阿通,不断地鼓励阿通。

有时还会掏心掏肺地说:若是当时你没有苏醒过来的话,我也不想活了。

因为阿杉婆是个虚伪多变的人,阿通一开始并没有将阿杉婆的忏悔放在心上,觉得她即使这会儿觉得自己错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恢复老样子。可随着时日的推移,阿杉婆的真情越来越浓厚,越来越细腻。

有时阿通都有些不敢相信,真没想到她可以是这么好的人。

不只是阿通,本位田家的亲戚朋友、村里人都觉得现在的这个阿杉婆和以前的那个阿杉婆简直是判若两人。

怎么变化这么大?

大家议论纷纷。

这里面,比任何人都更感觉到幸福的是阿杉婆自己。

碰见她的人,和她讲话的人,身边的人——对她的态度也与以往不同了。大家都开始对这位婆婆笑脸相迎,敬爱有加,这让年过六十的阿杉婆第一次尝到与人和睦、受人尊重的幸福感。

还有人直接对阿杉婆说:婆婆最近的脸色越来越好了。

也许是真的。

阿杉婆偷偷地取出镜子,端详自己的容颜。

岁月的痕迹已经爬上额头。离开故乡时的半黑发如今也已经全白了。

心境不同。

容貌不再。

不过,阿杉婆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恢复了纯洁白净。

武藏乘坐一号从堺市出发的小林太郎左卫门的船前往小仓。

姬路的城太郎之前答应阿通,一有武藏的消息就会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她,面对这样的消息,城太郎问阿通:打算怎么办?

阿通的回答是在意料之中的。

我要去。

阿通傍晚总是会发低烧,所以她会早早地躺下休息,不过还没病到走不了路的地步。

我走了,再见!

阿通离开了七宝寺,一路上阿杉婆像照看自己的孩子一般照顾着她。有一天晚上,他们在青木丹左卫门的宅邸休息。

前往丰前的船定会在饰磨靠岸。可能会待上一夜,因为要卸货。藩内的人到时都会去迎接,你们到时躲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河口的小船上。我们父子会想法为你们创造见面的机会的。

听了青木丹左卫门的话,阿通和阿杉婆纷纷道谢。

那就拜托您了!

当天,她们中午到达饰磨的海边,阿通和阿杉婆按计划先进入河口的一艘小船上休息,阿杉婆还拜托阿通的乳母家给送来一些随身需要之物。就这样她们开始焦急地等待小林太郎左卫门的船进港。

乳母家染坊附近也有二十几名姬路的人在对武藏的到来翘首以盼,他们一方面想设宴为武藏壮行,一方面想一睹武藏的风采,连迎武藏的大轿都准备好了。

当然,青木丹左卫门、青木城太郎也身在其列。

另外,姬路的池田家与武藏无论从乡土情结上来讲,还是从武藏年轻时代的记忆上来讲,都有着不浅的因缘。

他一定会认为很光荣吧!

出迎的池田家藩士们一致这样认为。

青木丹左卫门、城太郎也是这样想。

只是不能让旁人看到阿通,以免招致误解,给武藏添麻烦。所以特意安排她和阿杉婆远远躲进河口的小船中。

可是,怎么回事?

暮色渐渐降临海面,红黄色的晚霞淡淡浮上天空,时间已不早了,还是不见船的踪影——

“是我们来晚了吗?”

有人扭头望向大家,疑惑地说道。

“不会的。”

有人答道。回答者是那位在京都藩邸听说武藏的船一号出发后,快马来报的藩士。

“船出发前派人去堺市的小林太郎左卫门那里确认过,是一号出发。”

“今天无风无浪,船应该不会晚点啊,估计一会儿就来了。”

“正因为没风带动船帆前行,所以才会晚点吧!”

有人已经站累了,索性坐在沙滩上。播磨滩的上空不知何时多了几颗闪亮的星星。

“看到了吗?”

“好像看到帆影了。”

“哦,真的?”

人们渐渐**起来,陆陆续续向码头走去。

城太郎穿过人群,径直向河口跑来,向着乘的那艘船啦!”

今夜靠岸的堺市的小林太郎左卫门的船,引颈期盼的武藏乘坐的船——如今好像在海面上看到这艘船的帆影了,伴随着城太郎的通知,小船的苫篷不再平静。

“是吗……看到了吗?”

“在哪儿?”

阿杉婆站起了身。

阿通几乎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危险——”

阿杉婆赶紧撑住靠着船舷试图起身的阿通。

同时直起身子,屏住呼吸望着远方:“哦,是那个吗?”

天空在平静的海面上铺开了它巨大的黑翼,黑翼中嵌着点点闪烁的光芒,一艘巨大的帆船在阿通和阿杉婆的眸中愈驶愈近。

城太郎站在岸边,用手边指边道:“是它……是它!”

“城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