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达不周,抱歉。鄙人不是来捐赠的,是想打听一下奈良井的大藏。”
“这样的话,怎么不早说明白。看样子,你好像是个流浪武士,我怎么能随便将捐赠者的事情透漏给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绝不是您想的那样。”
“行了,去看看执事僧怎么说吧!”
僧正就像遭遇了什么损失一样,不容武藏再说什么,拂袖而去。
三
执事僧将捐赠者的台账抽了出来,敷衍了事地查了一下。
“这里也没有什么详细记录,好像是会常来寺院斋戒祈祷的。至于他的随从多大什么的,我不太清楚。”
执事僧态度很是冷淡。
不过武藏还是有礼地说了句:“麻烦了。”
来到神乐殿前,看见伊织爬上了人群后的一棵树,正坐在树梢上远远地欣赏着神乐。
他并不知道武藏向树下走来了,只是一味地沉醉在神乐殿的表演中。
黑扁柏的舞台上挂着五色的帷幕。山风轻轻地吹拂围在神道仪式场所周围的界绳,篝火的火星就像要点燃界绳般,时不时地飘飘悠悠地擦过界绳。
……
武藏也和伊织一起望向舞台。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儿时岁月。那时,他也和伊织一样,喜欢去看祭祀神乐。记得故乡赞甘神社的夜祭和这里的差不多。当时人群中有阿通粉白的面容,又八边吃东西边看的身影,还有权叔父在其中逛来逛去——母亲则总是不安地在家等待晚归的自己——这一切的一切,如今仿佛就像是发生在昨天的事情。
拿着笛子、鼓槌的山神乐师们坐在舞台上演绎着古雅的近卫舍人的风俗,庭院的篝火将他们那奇特的衣裳、金线织花葛丝映照得熠熠生辉,让人仿佛置身于神治时代。
和缓的太鼓之音,回**在附近的杉树林中。笛子和太鼓的乐声也随之流动,舞台上的神乐司长戴上神治人的面具——面具的脸蛋和下颚部的涂漆已经剥落,可是这并不影响他起舞的兴致——他同时还哼唱上“神游”的歌谣。
神社垣内的,三室山的,
树木枝叶,
在神的面前,枝繁叶茂,
枝繁叶茂。
神乐司长唱完这段歌词后,舍人们开始加快奏乐,使歌、乐、舞以更快的节奏融为一体。
土地神啊,请用您那山之权杖,
保佑山中人们的千岁延年。
法力无边的权杖啊,
法力无边的权杖啊!
接着——
这把长枪,是何处之矛?
想是天上,
丰冈姬宫中之矛,
宫中之矛。
有几首神乐歌是武藏小时候曾听过的。记得那时自己也曾戴着面具,在家乡的赞甘神社神乐堂上跳舞。
保佑世人的,
那把大刀啊!
是否被供奉在神前,
供奉在神前。
听到这段歌词时,武藏的目光落到了在太鼓座上敲太鼓的那位舍人的手上。
“啊,就是这样!……二刀流。”
武藏忘我地大声感叹。
四
伊织听到武藏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向下看。
“啊,师傅,您在这里啊!”
“……”
武藏没理伊织,继续盯着神乐殿的舞台方向看,他并没有像周围人一样陶醉于舞乐。
“……哦,二刀、二刀,这也是二刀的原理。弹拨两下,声音只有一个。”
武藏凝神地抱着肩膀,眉头的松动却体现出了他此时的一种豁然开朗的心境。
这就是二刀流的技巧所在。
人生来就有两只手。可是拿剑时,人通常只用一只手。
若是敌人也如此,大家的习性都是一样的也就罢了,如果遇到用两只手拿两把剑的对手,结果会怎么样呢?
武藏便有切身体会。在一乘寺松下的那场大战中,吉冈方人多势众,而自己只是孤军奋战。待到大战结束时,才发现自己的双手都拿上了武器——右手大剑、左手小刀。
这是出于一种无意识的本能,在生死关头,两只手竟然都变得灵活有力。
在兵法中,大军与大军交战时,需注意驱使好两翼之兵。单个的人也是如此。
日常生活的习性是可以在不知不觉间进行培养的。
真的可以做到二刀。或者可以说,二刀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武藏自那以后,对此深信不疑。
人的一生遇不到几次生死关头。终极剑术就是要将这生死之境日常化。
不是无意识,是有意识的行为。
可是,要像无意识那样自由行动。
二刀必须做好这一点。武藏经常在内心琢磨这些。他在自己的信念上加以理念,试图掌握二刀的真正原理。
他现在终于有所领悟。望着在神乐殿上敲太鼓的舍人的双手——听着鼓声,武藏悟出了二刀的真理。
虽然是用两个鼓槌敲打太鼓,发出的声音却只有一个。舍人左、右——右、左地有意识地按节奏敲击鼓面,其实已进入了畅行无阻的无意识的境界,一切看起来是那么流畅自然。武藏的心结顿开。
五座的神乐以神乐司长的歌唱开场,舞者在人们如醉的气氛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更换着。其中还响起了粗犷的岩户神乐,快节奏的笛声和铃声也随荒尊的长枪之舞响起。
“伊织,还在看吗?”
武藏仰头望向树梢。
“嗯,是呀!”
伊织在上面回答道。他已经被神乐舞迷得神魂颠倒,仿佛他自己就是舞者一般。
“明天我们还要翻越大岳山,到后山的寺院,早点回去休息。”
武藏叮嘱完伊织,便自己先回观音院了。
回观音院的路上有一个牵着一只大黑狗的男子,一直偷偷摸摸地跟在武藏后边。见武藏进入院内了,这个男子向后方黑暗处招了招手,小声叫道:“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