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中了咒语破坏文,我们的契约已经结束了。”眠狼轻轻地说,“我已经安置好媚娘,这次来是特意跟你告别的。”末了他补充了一句,“一直以来,打打杀杀,我突然觉得很累了。”
“咒语破坏文?”老头子不敢置信地看向胸口的白翎箭,于是他看到了此生最可怕的一串咒符。
咒文每个字都只有蚂蚁那么大,密密麻麻地刻在箭杆上。在蝌蚪般扭曲的符咒中,“叶长歌”三个字清晰可见。
它们染上他的鲜血,立刻被赋予了生命,争先恐后地顺着血丝游进了他的伤口。
对了,琉璃既然现身,那么打败他便也不是难事。
“所以之前即便我召唤你,你也不出现……”他无力阻止那些符咒发挥效力,只痛苦地吐出口污血,“你早就知道我会被陷害!”
“因为只有这样,媚娘才能得到自由。”眠狼盯盯地望着紫衣翩翩的冢狐,“你会遵守承诺的吧?”
“当然!”冢狐微笑着点头,他舒展广袖,掏出把精巧的金刀,熟稔地在右臂割了道口子,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他细白的肌肤,带出了一滩黑色的脓血,“看,媚娘是你的了,她是朵花一样的女人,娇嫩漂亮,所以你要好好照顾她。”
眠狼并不应声,最后望了老头子一眼,便像是流浪在旷野中的孤狼般,转身离去。
只是当他回头的一瞬,薄唇边隐含笑意。可惜这笑就像是战争中的生命,眨眼间便被马蹄踏得血肉横飞。
崖下火光冲天,黑烟滚滚,像是个张牙舞爪的妖怪般吞噬了青山落日。唐军的毡车遇火既燃,不过半个时辰就被烧得七零八落,安禄山的精骑绕过南山,从背后包抄官军。前后夹击中,二十万大军所存无几,不少唐军掉落在黄河中,尸体几乎堵塞了汹涌的河水。
“阿朱!”老头子呻吟着喊,阿朱仍然听话地现身了,只是随即他的双眸便如针扎般疼痛难忍。
“老头子,别抵抗了……”阿朱摆动着纤细的腰肢,弱柳扶风般走到他的面前,怜惜地拿起他一只手,放在脸侧。
“阿朱……,去替我杀了他……”他的眼睛如烟熏火烧,阿朱玲珑有致的身段,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幻影。
“你输了,虽然我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阿朱小声抽噎着,于是湿冷的眼泪,濡湿了他的手掌。
“不,我没输!我怎么会输呢!”
“记得你曾经说过,人和人之间的羁绊就是缘分……”阿朱缓缓放下了他的手,最后说了一句,“如今,我们缘分已经尽了,跟着你的这些年,我很开心,因为你从未把我当做妖怪,真正把我当人一样看待。”
黑衣艳女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他再也看不到她的雪肤花貌,再也听不到她俏皮的揶揄。此后的漫漫长夜,只有他一个人对月独酌,陪伴他的,只有荒漠般漫无边际的寂寞。
“混蛋!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明明是最厉害的驱魔师。”虽然阿朱消失了,但是他的视力无法迅速恢复,他疯狂地想要从地上挣扎着起来,但是脖颈突然一凉,抵上了尖利冷硬的铁器。
是剑!冢狐捡起地上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结束了!老头子,不,长歌!我会把你的身体毫不浪费,一块块吃掉的。”冢狐漂亮的五官因兴奋而变得狰狞骇人,他尖利的犬齿在薄暮中闪闪发光,狐狸眼几乎倒竖起来,简直像一只从壁画中蹦出来的恶鬼。
一道寒光划破残阳,他手起刀落,砍向老头子的细白的脖颈。
恰在此时,几十只箭弩挟着破空之声,从山下射来,只指冢狐的胸膛。箭雨来得毫无预兆,冢狐只能狼狈地回剑自救。
天边的残阳像是个害羞的娘子,完全藏起了脸,黑暗张开大口,吞噬了最后一丝瑰丽的余晖。
萧瑟暮风中,山下传来马蹄声响,几十个全副武装的骑兵浑身浴血而来。他们是从陈尸如山的狭道中一路杀过来的,谁也不知道这支队伍最初有多少人。
只知为首之人是个玉面青衫的男人,他丹凤含精,玉面如洗,慈悲端庄地骑在骏马之上,像是一尊慈悲温柔的观音。
“久违了。”赵欲为静静地看着冢狐,面上仍笑吟吟地,“战势不可逆转,公子的目的已达到了,不知能不能高抬贵手,放我这朋友一码?”
“赵判官,下过棋的人都知道,给敌人留‘气’,就是为自己铺下黄泉之路。”冢狐将剑掷在地上,但就在铁器发出“叮当”轻响的同时,几个怪人出现在萧瑟晚风中,紧紧围绕在他的身边。
赵欲为毫不动容,只是微笑着朝兵士们挥了挥手。刹那间山崖上传来“刷”地一声巨响,几十把唐刀同时出鞘,像是巨兽尖利整齐的獠牙,在初绽的月光中,白惨惨地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