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招是城里最大的妓馆,但这烟花之地不比寻常的小院子,不但有漂亮的姑娘陪酒卖笑,入夜更有精彩的表演,或是唱曲、或是排戏,所以也有春心难耐的良家媳妇,打扮成男人的模样混进来,只为看看最近时兴什么样的发式和妆面,回去妆点给自家的男人看。
楼子里的雅阁,一夜需百两白银。
老头子和琉璃来到红袖招时,冢狐就坐在这样奢华的雅阁中。他身穿轻纱,并不束发,懒洋洋地卧在席上,手里端着一只金爵,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模样。
他风流倜傥的姿态映在老头子水银般晶亮的眸子中,让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与冢狐相见的时候。
彼时这个美少年被埋在厚厚的积雪中,腹部受伤,身上尽是被妖怪啃食的创口。再晚上一时半刻,他便会被活活冻死在数九寒天里。
被救回的他瘦弱得像一只病猫,只有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散发着不屈的神情。就是这点精神,令老头子觉得冢狐能活下去,虽然那时聚居的几个驱魔师都不这么认为。
而当天气转暖时,冢狐不但活下去了,还活得最好。他又招募了更厉害的手下,光做杀人的勾当就日入斗金。
几名古板的驱魔师不主张做染血的买卖,在一个晚上吵了起来。最终支持冢狐的老头子和琉璃不得不离开了那个静谧安憩的小镇,来到了人群熙攘的洛阳。
洛阳像个丰硕艳丽的美人,慷慨地打赏所有慕名而来的客人。让他们既见识到了大城市的繁华,也赚到了不菲的金银。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而了结恩怨的方式,最简单的即是杀人!
对上门的生意从不挑剔,不论善恶之人都杀的冢狐,则比只杀恶人的老头子活得更加如鱼得水。
他很快就搬离了老头子寄居的茅屋,在洛阳最热闹的地段置了宅子,终日与纨绔子弟们混在一起。
上次他们相见时,还是在三个月前,北风呼啸之时。
“琉璃还是这么漂亮。”冢狐并不见外,一见到琉璃就笑眯眯地放下了金爵。而琉璃也很乐于被赞美,蹦蹦跳跳地依偎在他身边。
这个俊美的少年比前几个月更添丽色,他颊边敷了淡淡的粉,一双上挑的美目像是含了泓水光般清澈动人。
即便这汪水永远冷得刺骨,也足以令人流连忘返。
“你找我们过来,该不是只想喝酒这么简单吧?”酒过三巡,老头子沉静地问。他的白衣几乎与月色融为一体,孤寒飘渺。
“最近光是洛阳城里,就接连有十几名驱魔师遇害,你居然不知道?”
“有这样的事?”老头子放下酒杯,剑眉微蹙。
“而且尸体都被啃食过,凶手似乎有食人的癖好。”冢狐连连悲叹,“你觉得,这是谁做的?”
冷风乍起,令他凭空打了个寒战,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但却不敢宣之于口。仿佛说出来,荒诞的念头就会成真似的。
楼下的表演开始了,灯火的辉光透过红绸,将天地间都映成一片浓腥血海。
这晚之后,在接生意的同时,他都会留意那些潜藏在阴影中的魑魅魍魉。他只是个年轻的驱魔师,甚至手下连个驱使的妖怪都没有,所以他唯一所能依赖的,只有自己的细剑。
那是一柄很好的剑,甚至可以弯折在宽阔的袖口中招摇过世,它并没有剑鞘,能在需要战斗时以最快的速度弹出来。
但足足半个月过去,当洛阳城中碗口大的木芍药凋零了满地芳华,剑上仍然只沾着恶人的鲜血。
“你发现了吗?最近我们的生意好像突然多了起来。”一个圆月昭昭的晚上,冢狐难得屈尊降贵地来到他的茅舍,年少的公子美目顾盼地倚在矮墙上,狐狸般狡黠地说。
“是因为可以委托的驱魔师越来越少了。”老头子也轻轻地点头,“最近中原地区,几个有名的驱魔师都销声匿迹了。”
“他们或许是死了,或许是隐退了,但是都不要紧……”冢狐刻意压低了声音,像是个得手的小贼般吃吃地笑,“……只要你我还在,就一定能揪出那潜藏在暗处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