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即使指责胜茂也于事无补。伊豆守乃决意下令:“好,各位,尽力攻城吧!”
五
因锅岛军的抢先,事态急转直下。
集中在户田营房的诸侯,匆匆奔回自己军营。
忠利早已料想会有此事发生,故未显得特别慌张,回营后,颁下“立即出击”的命令。布阵已如箭在弦上,故一发,军势即如狂风怒涛,向正门杀去。
这时,锅岛军已在城内小屋放火,正攻进出丸、二丸,遭遇城兵激烈抵抗,陷于混战局面。
“成败在于今日!”
“超过锅岛!”
“目标,本丸!”
细川军的部将口中高喊,越过城的外墙,攻占三丸放火,并向本丸城墙西边逼近。本丸是城中心,敌人拼死反击,细川军开始有许多伤亡,但没有一人后退。
忠利紧跟军队后头前进,注视战况的发展。寺尾求马助跟近侍一同跟从君侯,最后却忍不住想向前奔去。
“跟在后头!”忠利觉得碍眼,斥责了一声。
“是。”求马助被骂后只好紧跟在后头,但不一会儿又跑到忠利侯前面。
“笨蛋!”忠利终于发脾气,大声说道,“你既然这么想战斗,就去吧!”
求马助像离弦之箭,直朝敌军冲去,却陷入苦战中。忠利担心地吩咐:“喂,源之进,你去守护求马助!”
近侍野田源之进立刻去为求马助压阵。
这时,后方的伊豆守派来军使,传令道:“目前无须急攻,诸军略事休息。”
忠利也认为敌人已如袋中老鼠,急攻反易损兵折将,所以回顾近侍,正欲下达休息令。就在这时,本丸的南口“哇”地起了呐喊声。一看原来有一队军士撑着旗帜,向本丸的侧面进攻,人数约有六百。
“哦,是佐渡的军队!”
忠利站着,用手搭在眉上眺望。长冈佐渡率领部属,进行出其不意的突袭。
六
这次突袭连拼死命抵抗的正面敌人也觉出乎意料,阵势顿然不稳。细川军的主力乘机向本丸冲去。这时,最先奔上石阶,跳入本丸的是尾藤金右卫门。
他瞬息间砍倒了迎面杀来的两三个敌人,然后大声呼唤道:“嘿!敌人和伙伴们听着!最先进入原城本丸的就是细川家臣尾藤金……”
就在这报名的刹那,一个悄悄近身的敌兵一枪刺来。这敌兵不是百姓,似是手法迅捷的浪人,这枪正好刺进金右卫门的口中,而且正是张口说到“尾藤金”的时候。
真不愧豪勇之名,就在刹那,他用口咬住了枪尖。
金右卫门紧紧咬住,并伸出左手抓住枪,然后慢慢张开口,把枪往前一送,敌人在他跟前摇摆着。
“你这笨蛋!”
金右卫门握好自己的枪,然后一枪把对方刺死。
另外,佐渡的部下也从南口蜂拥而入,益田才助放了火,敌人死守的本丸在这天傍晚终于完全被占领,最后被烧成平地。
于是,以锅岛军抢先攻击,细川军最先占领本丸,其他各藩也一齐攻入城里,不仅本丸,二丸、三丸等主要建筑物都被烧毁,大势已定。但是敌人仍拥立四郎,分据各地建筑物,战到最后,没有一人投降。
在这当儿,太阳已西下,各藩依然追逐残敌,但攻势已渐缓,等待次晨。
细川军也在敌前结栅做夜营。忠利突然想起了求马助,大声唤道:“求马助!求马助怎么啦?”
背后立刻传来了声音:“殿下,有事吗?”
求马助走出来。
“哦,你在这里。尽力战斗了吧?”
“是。我拨开友军,向前进!一根指头受伤,觉得很不好意思,终于斩了一个敌人。诚如殿下所言,陷入了窘境!”
“哈,哈,哈。”忠利大笑。
七
第二天,二十八日天尚未明,各藩又一齐开始进攻,目标是扫**残兵,斩杀统帅四郎。
一般认为四郎必在城兵最多的诘丸,黑田军抢先攻进,城兵似乎已知必死无疑,在木头和草席上点火掷来,甚至把锅釜也投过来,并乘隙射箭打枪,激烈抵抗。黑田军死伤甚众,仍不屈地战斗,终于在午前十时攻占了诘丸。
但找不到他们的目标——四郎。细川军也同样在天未明的时候,一面扫**残敌,一面向烧毁的本丸背后进军。这时,主水在忠利之前出现了。他也没有参加昨天的大战,跟武藏的想法一样,他认为非家臣而夹在家臣中争夺功名,很好笑。
“殿下,恭喜打胜仗。呵,统帅四郎的首级呢?”主水颇含深意地问。
“四郎大概在诘丸,必为黑田军所杀!”忠利爽快地回答。
“殿下!”主水挺身而出。
“四郎大概不在诘丸。”
“什么?”
“四郎很可能在城里的天主堂,跟他所相信的十字架圣像在一起。”
“天主堂?!”
“是的。一般人不许进入,是四郎独居的密室。”
“噢,原来如此。”
忠利不禁举目眺望,纵横交错的尸体,烧剩的木材、家具,半倒的小屋……
主水站起,指着一幢木材围成的茅屋。看来像是临时造成可称为粮仓的粗糙库房。
“殿下,那就是天主堂,看来仿佛是土糊的墙,其实是石墙。”
“嗯!”
忠利顿然眸光如火,命令身旁的吉田十右卫门说:“十右卫门,射火箭到那茅屋!”
接着又下令:“统帅四郎可能在那屋里,一着火便冲入逮捕四郎!”
吉田十右卫门立刻把浸油的破布卷在箭头上,点火射出。一根、两根、三根……火箭都无误地落到屋顶上,旋即燃烧起来。
“杀!”
陈佐左卫门领先的一队武士朝那小屋冲去。
八
天主堂的门关得紧严。突袭队用巨石冲开,闯入;这时火已烧至天花板,火花四溅。其中,有七八个年轻人口颂天主之名,厮杀过来。
领先的陈佐左卫门往左往右杀了其中二人。
“四郎,出来!”
他边喊边踏进里边,里边是二十叠左右铺着木板的房间,正面设着圣坛,安放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像。二十多具银烛台映照着天花板的火焰,在袅袅烟雾中发出灿烂的光芒。
“哦,是四郎!”
佐左卫门毫无顾忌地走到圣坛前。披着华美战衣的年轻人跪在圣坛前,一个少女抚着年轻人的背部,似乎身负重伤。
“四郎,谒见!”
佐左卫门抡刀过顶,从后发声。这时,年轻人蓦地抬起上身,转过来。他脸部苍白,头上围着绷带,但目光炯炯,不动声色,凝注着佐左卫门。
佐左卫门却毫不容情,跃起砍下大刀,年轻人的头立刻滚落到面前。
佐左衙门抓住四郎首级正要提起来,随侍的少女突然大哭大叫向四郎首级扑过来。
这时,奔驰而来的同藩三宅半左卫门,叫声:“别阻拦!”一刀把她也砍杀了。
火势越来越大,两人惊险地从火花纷飞中跃到外头,就在这时候,屋梁烧落下来。
佐左卫门奔驰而回,把年轻人的首级提给主公观览。忠利回顾主水,说:“这就是统帅四郎吧?呵,真是神佛保佑。”
但主水倾首沉思后答道:“很像四郎!”
主水不想让人知道他以前见过四郎。
可是,诸军都想获得四郎,因而四郎的首级以及牌上写着被杀武人名字的首级纷纷送到伊豆守那里。伊豆守请出四郎母亲,把四郎首级一一拿给她看,四郎母亲却泰然自若地回答:“四郎是我的儿子,也是真正的天使,不会被惨杀,我想,他已隐形逃到南蛮、吕宋去了。”
九
四郎的母亲玛尔丹认为四郎虽是自己的儿子,却非凡人,而是真正的天使,即使原城陷落,也只有四郎绝不会死。
受命来认四郎首级的时候,她所见到的都不是四郎,而是别人,由是,她愈发相信四郎不会死。
但是,细川最后送来的放首级的盒盖,打开后放在她面前的时候,玛尔丹吓得张大眼睛,像被吸住般痴望着。
“哇,四郎!”
玛尔丹高叫着膝行靠近。伊豆守等在座诸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这次一定是啦!”
刹那间,玛尔丹的眼睛失了光芒,脸色苍白如土。这可能是不死的信念完全瓦解后产生的惊愕与幻灭吧。
下一瞬间,那干枯不动的眼睛突为慈爱所滋润,泪水潺潺而下。子非子的天使四郎,现在已变成骨肉亲子,而在玛尔丹心中苏醒过来,不再是其他任何人了。
“哦,四郎!你的脸看来这么痛苦,是以少年之身担任统帅,太辛劳了吧?是因为连亲生母亲也以为你是天使,使你背负心灵的重荷,以致这么痛苦吧?四郎啊,请原谅我……如果你是一个平凡的孩子,就不会遭遇这么悲惨的命运了,啊,四郎……”
玛尔丹已忘记自己在别人跟前,攀着首级盒,哀哀细述。
在座的人都为这悲哀的场景引出了泪水。伊豆守一言不发,命令家臣把玛尔丹带下,接着对细川家的使者褒扬道:“母亲玛尔丹如此悲哀!可不必再查问,已知是四郎的首级。细川军功属第一!”
又据当天逮捕的城兵山田右卫门作的口供说,二月二十七日,四郎在本丸下围棋,锅岛突袭的大炮穿过窗户飞来,穿过四郎的袖子,杀下身旁的五六个从人。当时,四郎也头部受伤。
城兵听到这消息后,大惊失色,轻声互道:“天使四郎身中炮弹,身旁从者皆丧失生命,实不祥之至。真如传教士预言,会有天帝护佑吗?”
于是,城兵顿时意气沮丧,无心作战。
就在这一天,原城完全被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