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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鼠啮猫(1 / 2)

各藩派出的忍者都非藩士,而是临时雇用的甲贺者或伊贺者。当时战争中常有忍者附随,他们由近江伊贺出外谋生,而进入军队,再由藩加以雇用。当然,深谋远虑的伊豆守也带来了好几名忍者,这些忍者接受伊豆守的命令,想潜入城内,但城兵监视严密,要潜入也非易事。

关于这一点,伊豆守之子甲斐守辉纲的手记载称:

近江国甲贺来的隐形者想追入城里,每晚都前去,但城里的贼人没有一个不用西国语(19),而隐形者听到天主教教名大多不知所云,以致无法跟城里贼人来往。只要晚上潜入城中,贼人立刻知道,将之逐出城外。因而也无法拔取墙边旗帜出城。贼人皆以石击之。

由上观之,甲贺者虽想混进城时收集情报,却因不懂该地方言,对天主教又一无所知,最后终于无法完成任务。只有主水稍微不同。他一开始就与甲贺忍者采取不同行动。深夜,主水悄悄爬上后门的石墙,进入城里,其他忍者也都做到了这一点。

但主水进入城里后,立刻改装成杂兵的模样,在街上不慌不忙地行走。途中,遇到城兵,便先发问:“谁?”

虽然困处围城已三月之久,但这三万多人都是从岛原、天草各村庄汇聚而来,彼此无法完全知道对方的名字,也无法认清对方的脸。加以主水从容不迫地行去,因而没有一个人产生疑心。

在接近三丸的树荫下,七八个杂兵正生火聊天。主水大步走近。

“好冷哦!”

主水弯着腰伸手就火。说完“好冷”后,使用肥后方言跟他们打招呼。

“你是肥后人?”

一个杂兵盯着主水问。

主水从容地回道:“嗯,我是肥后河内人。”

“那你是大矢野军的啰?”

“是啊,我在天草本渡加入宗内,被编入深江军。”

说完话,主水从怀里拿出两三条干鱿鱼,说:“烤来吃吃!”

杂兵看到鱿鱼都“咕噜”一声咽下口水。

“哇,真难得!”

“入城时带来的,收藏得很好。”

主水把鱿鱼递给杂兵,自己也用火烤了一条鱿鱼。

主水啃着鱿鱼,自称是天草本渡的百姓安兵卫,也一一问了杂兵的名字,然后离去。当晚,主水逃出城外,次晚,又用同样手法认识了一些朋友,才两三天工夫,就跟许多城兵混得很热络。

至此,主水已毫无顾忌,白天也在城里行走,完全渗透进去了。城里的防备不用说,就是军粮也查到了大概情况,并一一向伊豆守报告。

不过,主水的目的当然还是想把由利公主的信交给四郎。过了几天,主水已发现四郎的居处即本丸后面石砌的天主堂。但四郎四周常有浪人参谋跟从。很少有一人独处的机会,主水浪费了四天。

第五天深夜,主水往天主堂中一看,只见四郎独自跪伏在圣坛前祈祷。此正其时也!主水悄悄走进去,以含混的声音唤道:“四郎先生。”

四郎缓缓回首问道:“你是谁?”

“请先看看这个!”

主水走过去,把由利公主的信递给他。四郎并不去接。

“谁的信?”

“你大概也认得。是在长崎养护天主教徒孤儿,前将军足利义昭孙女由利公主的信。”

“什么,由利公主的?”

四郎吓得张大了眼睛,立刻接过信,打开来。

主水一直注视四郎的表情。

四郎一口气读完,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旋即热情地望着主水。

四郎虽年少,却被三万城兵奉为统帅,敬为天童,因而眼中也隐含着一股奇异的威严。主水不禁垂下眼睛,问道:“看完了?”

“嗯。公主所言,我很了解。我也想从战祸中救出无罪的孩子。但我不能凭己意决定。”

主水那天生的傲慢本性又慢慢抬头。

“要经过军事会议决定?”

“当然,这是必须经由军事会议决定的重大事情。军事会议可能会否决。”

“既然如此,会商又有何用?”

“是的,除非你有办法……”

“知道了。”主水深深领首,悄悄靠近说道,“四郎先生!”

“你有办法?”四郎也把身体挪近。

主水压低声音,却很有力地说:“四郎先生,大概可用军粮换取孩子……”

“什么,军粮?”

“是的。”

“你能够?”

“只要略用计谋,就能够。”

“说说看。”四郎把脸靠近。

“遣城兵袭击幕军粮仓夺取。”

四郎微微一笑:“这件事曾在军事会议上讨论了好几次。对方戒备严密,成功可能性很少。”

“四郎先生,在下有办法。”主水也以微笑回应。

“在下先把粮仓情势图交给你。”

“嗯。”

“放火烧幕军军营,乘混乱之际,从城中遣兵出袭粮仓。若有必死决心,夺得五十包、一百包,绝非难事。”

“嗯,有趣!这样,在军事会议上也许可以得到同意。”

“请速进行。但在这之前,在下应先向你表明身份。在下是名叫松山主水的浪人。在江户,是浪人馆岩田富岳的盟友,与德川幕府当然是处于敌对立场。浪人馆的同志可能有人在城里参加反抗军。”

“我懂了。即使在军事会议上被否决,四郎可保证你生命无虞。”

四郎说后,主水接着又说:“至于由利公主,她与德川原是敌对。所以接近长崎奉行,只是一种策略。但不了解真相的一伙天主教徒却袭击公主的居处,夺取了孤儿。之后,公主即为奉行所逐。老实说,公主与在下皆非天主教徒,但也绝不是德川的人。”

“这些我全了解。总之,我要去召开军事会议会商一下,请稍候。”

四郎领主水到另一房间,然后离开天主堂。也许是四郎的吩咐,不久,一个年轻女人送了茶来。

之后又是一个人……主水得意非凡,嗤嗤暗笑。他真的打算放火烧军营,让城兵袭击粮仓吗?

半个时辰后,四郎跟芦冢忠右卫门、大矢野作左卫门等四五个领导人物一起回到天主堂。

四郎引见主水时,众人齐以探索般的目光注视。主水不为所动,亦尖锐地同视,并从容问道:“四郎先生!军事会议已决定了?”

“你的办法,已由四郎先生告知。但在议决之前,想请教一下,你是如何进城的?”芦冢忠右卫门先开口。

主水笑着说:“在下不是伊贺者或甲贺者那类可厌的人,但当作兵法的一部分,略学了一些忍术。凭我的忍术,无论戒备多严密,在下也能轻易潜入。”

“原来如此。那我代首领回答,军事会议的结果,决定接受你的请求。不过,交给你带去的孩子,只限于由利公主在长崎白百合寮抚养的三十二人。”

“知道了。”

“而且,为了我们的士气着想,你必须秘密进行。”

“好。在下就此告辞。明晚子时(十二时)再来参见,交上鸟瞰图,是时再详谈。”

主水和四郎等约定后即潜出城外。

“真有意思!”

主水得意扬扬。放火烧军营,乘乱让贼徒袭击粮仓,这种奇谋并不是他事前想好的,是他跟四郎谈话时突然涌现的妙计。

他走访本营,要求晋见:“虽是夜半,仍请通报伊豆守殿下。”

主水是唯一潜进城里的密探,所以信任主水的伊豆守立即召见。

“有什么事吗?如此火急!”

“是的,今晚潜进军事会议场,听到了一切。城里缺乏军粮弹药,参谋们商议突围逃走,以谋后图。”

“呵呵,想必如此。”

伊豆守点头。主水表情夸张地说:“殿下,这几天内可能就会付诸实施。”

“真的?”

“绝不会错。”

“嗯,这是你的功劳!从城里诱出异教徒之事呢?”

主水想了一下。伊豆守虽然答应四郎和公主,逃出城中的人概加厚待,送回他们自己居处,但主水为市恩于公主,有意将孩子直接交给公主,于是俯首说道:“殿下,我对这件事也曾进行,但贼兵戒备森严,要煽诱极为困难。四郎他们认为,若有逃兵出现,对城兵的影响甚大,所以……”

“确实如此,还请多多偏劳。这是你这次的奖赏。”

伊豆守心满意足地把挂在腰间的小盒赐给主水。

主水离开伊豆守的本营,立即往访由利公主。公主隐居在距原城一里半的山边农家,战争之前原是庄屋邸宅,庄屋全家人现居原城。

见伊豆守之前,松仓军以怀疑的眼光注意公主,有意加以逮捕,幸赖公主能言善辩与高贵容姿,使对方摸不清她的来路,才得幸免。见过伊豆守之后,因有伊豆守所给的证物,已能平安度日。

天已近黎明。主水敲门叫醒与市,进入屋里,这时,房子的阴凉处有个覆面汉身形一晃,往屋里一瞧,旋即钻进地板下。

屋里,与市在地炉中生火,不久,由利公主打扮停当,走了出来。

“公主,刚才终于见到了四郎。”

“哦?”

“年纪虽轻却是个大人物,绝不是天主教武士的傀儡,我立刻把公主的信亲手交给他……”

主水得意扬扬地说,而且说得有条有理,但未言及以军粮代替孩子的约定,因为他认为说出这点,公主定会反对。

“——就这样,尽心尽意传达了公主的意思,四郎好不容易才首肯,认为把受异端熏陶的孩子继续留在城中,反而违背了天主的意旨。因而答应先释放白百合寮的孩子。”

“呀!主水先生,成功了!”

公上欢呼后说:“那么,接孩子的方法呢?”

主水目光闪烁了一下,说:“时间,明晚再谈。不过,公主!此事固然不能对伊豆守说,对幕军方面也要保密,我想,公主最好亲自去接。”

公主也颔首道:“我也这样认为。我因那些孩子而受到怀疑,被逐出长崎,如果公开交给幕军!大概再也无法回到我这里。与市,你意下如何?”

说着,公主回首望着与市。

“我认为那再好也没有了。”

“那就这么办吧!伊豆守那边,以后由我去说。”

公主说完后,主水劝道:“公主!那可不行。所谓政治家是视情况而改变的。即使是伊豆守也不能信任。接了孩子,立刻越山离去。主水随时奉陪!”

第二天晚上,同一时辰,主水来访由利公主。这天晚上,主水进入屋里时,同样出现了一个覆面汉,钻入地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