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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本冷风 01(2 / 2)

“寺尾兄,窝囊的武士终是如此。”权太夫怯怯地笑着说。

当然他并非悟觉而后出家,只是因为老师遭受他人伤害,自己反无法加以反击,深觉耻辱,才削发为僧。

“权太夫兄,呵,不,露心和尚,你的心意我深能了解。真了不起,在那种场合,你还忍得住。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消息,殿下很了解武藏先生,已伺机请先生到此地,我们应当隐忍,等待时机来临。”新太郎说道,借以安慰露心。

“哦,殿下已有此意!”

“我任使者,已把殿下的意旨传达给武藏先生了。”

“谢天谢地!”

露心阖上眼睑。

由此可知,尽管忠利有意招聘武藏,熊本对武藏依然非常冷淡。这也许不只是肥后藩的特殊行为,全日本岂非处处都以这种态度对付武藏?

亲眼见过武藏的不用说,就是隔地隔时所见的武藏,亦非常人所能了解,常招致误解。三百年后的今天,仍然流传着许多关于武藏的恶评即其明证。

不过,在小仓的武藏做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些事情发生。对忠利的知遇之恩深为感激,对熊本的关怀亦日益提高,日复一日等待着其后的来信,但三个月、四个月过去了,仍未见任何信息捎来,不过武藏并不执着。

“父亲,熊本的信息怎么总不来?”伊织焦急地问。

“不会这么快!殿下有许多事要办,不会只考虑我个人的事。兴致来了,我说不定自己去。”武藏淡淡地说。

过了一年,武藏只偶尔在小笠原家的领地内散步,几乎没有离开过小仓,这对以前的武藏来说是很少有的,他和藩士的交往日益深厚,拜望武藏的兵法家亦络绎于途,所以他的日常生活未必空闲。

伊织想:“父亲变了。如前所说,定居一处的时期已经来临。”

看来,武藏表情沉稳,对人似乎也很温和,藩士们见过他和高田又兵卫的比试,对武藏犀利的竞争心深受震撼,但对其后武藏沉稳的态度却有人背后批评:“并不像传言所说那样可怕。”

“先生已过五十岁,当年的强劲之气当然日渐衰退。”

但是,不料却发生了一件使这些藩士悚然而惧的事情。

一天,武藏应邀参加小笠原重臣岛村十左卫门的飨宴。但通报的人却问道:“宫本先生,现在有个旅游的兵法家,名叫青木条右卫门的人,在大门口说要见先生,先生是否要见他?”

这是没有听过的名字,不过武藏依然向岛村告罪,请允许来者进来。武藏对修行的武士,无论有名无名,皆以礼相待,慎重应酬。

青木条右卫门年三十二三岁,看来相当魁伟。

仪式见礼后,武藏问道:“青木先生,如何修习兵法?”

“未从师修习,却巡回各地与著名兵法家比试,体得以日常为修行,故兵法乃自我修持,若强欲言其流派,则为心贯流。”

“呵,据说,心贯流系源自肥后人吉的丸目藏人佐。”

“不错,始于藏人佐,筑后奥山左卫门太夫再加功夫,而称心贯流。”

武藏对这位兵法家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嗯,修行得不错,有朝一日终会成为兵法师范。”武藏褒奖说。

只要与兵法有关,对手无论是大人或小孩,武藏向来绝不宽待,而这次竟破格奖誉,同座的藩士见武藏褒奖,皆以尊敬的眼光投向青木。

但此中实含玄机。本来,兵法的修行者就跟禅师一样,初次会面的一问一答有如真剑决斗,无论褒奖或贬斥,若答得不妙,便吃当头棒喝。

如果青木条右卫门是成名作家(练达之士),大概会顶礼说道:“不胜感激!”即行退下。这是应付褒奖之辞的妙法。这样,真个武藏也得不二言,在问答方面,可说完全败北。

但青木却反其道而行之,掷地有声,得意扬扬地说:“说的不错,我的确不曾吃过败仗。诸侯虽曾聘我出仕,但我想上京开武坛……”

武藏以尖锐的目光注视青木身旁四尺长的木棉袋。袋口露出红带。

“青木先生,袋中物可否借观?”

“行!真不好意思,这是我爱用的木刀。”

可能是青木克敌之物,所以他越来越得意,从袋中取出此物。虽说是木刀,其实是长四尺余,削成八角的红棍,带环上系着红丝带。若非臂力很强的人,绝难挥动。

“呵,呵,这是你爱用的木刀啊!”

“用它向对手挑战。”青木向空挥刀两三下。

蓦地,武藏声如巨雷,凌空而下。“混账!”

正是禅僧的当头棒喝!武藏一向说话声音低沉,这声巨响使一座人大惊。

青木迅即变色拿好木刀。

“混账!红带环是什么玩意儿!竟然如此傲慢,令人作呕!起初褒奖你,只因为你是初学者。你还不够格,快滚!”

青木畏怯退缩了一会儿,但他以兵法家自诩,遂又挺起腰杆。

“宫本先生,你说得太夸张了!来,过来比画比画!”

“嘿,比试,你还不够格。现在藩士都在座,我告诉你,你要赢我有多困难!”

武藏唤来此家侍童,放一粒饭在前边发结上,让他端坐。在座诸人皆屏息而待,不知武藏意欲何为。

武藏突然站起,手握刀柄。

“嘿!”

大刀离鞘,由上向侍童头部盖下。

“哎呀!”众人不禁闭目高叫。下一刹那,武藏却把大刀伸到青木鼻尖,说:“你瞧瞧看!”

刀尖上附着砍成两半的饭粒。侍童毫发未伤。

青木现在才由心中涌起怯意,不禁喊声:“啊!”缩身后退。

武藏环顾藩士,说:“比试,胜负仅有毫厘之差。我自幼比试了六十多次,每次都费尽心力才赢得胜利。”

接着又对青木说:“你懂了吗?”

“嗯!”

“懂了,就快走!”

“是……”

青木条右卫门从席上仓皇退去。

武藏收刀入鞘,严肃地回座,恢复以往常低沉的声音说:“抱歉之至,此为兵法修行者之作为,不得不如此,祈请见谅。青木若能因此而悟,不久即可成为著名兵法家。”

众人莫不为武藏灵妙手法惊佩不已。武藏的大喝,凝视青木眼光的犀利,给他们极强烈的印象。

“呵,真觉得连命也要缩短十年一般!”

他们不期而然地透露了这样的心声。但是,藩士们为武藏的兵法之高深精妙浑身颤抖,并不仅仅由于此一事件。

这事件后,过了几天,小仓城内年轻武士聚集在一起,谈论武藏的兵法。这虽非起于今日,不过所得的结论却都相同。这天,大家又说:“真是古今无双,天下虽大,可能无一兵法家能击败先生。”

这时,坐在末座的厨子传次露出不屑的冷笑声,插口说道:“各位,我并不觉得如此。”

据说传次孔武有力,也学过剑道。

“什么,真的没有兵法家能击败先生吗?”

年轻武士惊讶地听着。

“不,不可能如此。不错,正面比武,也许是古今无双的兵法家。但谚语有云,欺骗之外别无他法。若用欺骗手法,即使是武藏先生大概也逃不过。”

“啊,哈,哈……传次,你因为不知名剑手的本事,才会想出这种绝招。像武藏先生那样的人,就是睡着,也无机可乘。”年轻武士中较年长的一位劝诫他,传次仍然不听。

“我不相信,即使是名剑手,也不可能一直紧防不懈。武藏先生不会背后也长眼睛,从背后偷偷靠近袭击,如何闪躲得开?”

“不行,不行,名剑手剑风及身三寸也闪得开。”

“唉,这不过是杜撰的故事。”

“那可不,当年,武藏先生应召入江户城,两个武士躲在屏门后用枪从左右两方刺先生,先生已先一步抢过,两人的枪只掠过先生背处,这难道不是真的?”

“什么?那不能说是出其不意呀!像武藏先生那样的人,一定有相当的准备,若是真正出其不意,就是武藏先生……空口无凭,就让我来试试看吧。”

“呵,你?那可真有趣。”

传次既然坚持,年轻武士最后也就顺水推舟。不过,他们确实有此兴趣:武藏总有疏忽的时候,若乘其虚,也许可以得手也说不定?

两三个比较慎重的武士劝道:“传次,算了吧,何必太岁头上动土?并非聪明之举呀。”

传次笑道:“若只把我当厨子看,那可就错了。”

十一

当晚,武藏应殿下之邀赴御前。时间已经决定,武藏向来也都不会迟到。自恃有点蛮力的传次藏在微黑的走廊下,紧握木刀等武藏来。不久,武藏穿着长袖的衣服,提着大刀,缓缓趋近。如果传次真的学过兵法,理应为武藏全身散出的剑气所迫,而中止这次冒险的行为。

可是,他自恃蛮力,而且是以常识判断事物的町人,同时他坚信,即使是武藏,背后也不会长眼睛。

武藏从他前面经过,似乎毫无所觉。他微笑着自语道:“给他颜色看看!”

武藏缓缓通过,二步,三步……传次从阴影下跳跃而出,无言而迅速地从背后杀过去。在他说来,的确快如闪电。

但,他的木刀尚未打上武藏后脑,武藏已突然转过身来,踏前一步,用刀鞘末端扎了传次胸前一下。

“唉!”

传次举着木刀往后退下。

武藏蓦然瞪目而视。传次慌急欲有所言,武藏已大声喝道:“混账!”接着拔出大刀,用刀背连续在传次右手敲了三四下,旋即收刀入鞘。年轻武士都在附近窥看,但武藏的刀法快得连看也没看清楚。

之后,武藏若无其事地到殿下那里去了。武藏去后,年轻武士奔驰而至,大喊叫医生拿药来,喧腾了一阵。信浓守听到喧嚣声,问道:“武藏,什么事?”

武藏从容回道:“刚才参谒途中,有人在走廊偷袭我,这是不选场所的无礼行为,我略事教训了一顿。”

信浓守惊异地叫近臣去看看。

传次肋骨折断,左腕折断,身负重伤,濒临死境。再仔细调查始知是白天订下的阴谋。

信浓守唤来年轻武士,痛加指斥。信浓守与受责的年轻武士对武藏的神技愈加咋舌,而且有冷水浇背的战栗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