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到了半夜,李东平歪歪斜斜地走出了医馆,回洛家去了。
祁山也喝到了醉眼朦胧,斜着眼问沈方鹤:“怎么样?郎中先生,月半赌坊是不是很有意思?”
“有意思,是很有意思!”
沈方鹤手指点着桌面嘿嘿笑着,仿佛看到了天下间最好笑的事。
“祁掌柜跟踪敝人?”
“没有,”祁山摇头否认,“在下也是想去赌几把,正好看到先生躲在人群中。”
“祁掌柜是输是赢?”
“输。”
“有没有去杂货店领银子?”
祁山嘿嘿笑道:“在下好像不缺银子。”
沈方鹤也嘿嘿笑道:“掌柜的不缺银子,缺的怕是别的东西。”
祁山伸长了脖子,脸几乎贴到了沈方鹤的脸上,声音压得很低:“沈郎中,咱们为什么到黄梁陈来彼此心照不宣,谁能先得手算谁运气好,祁某再不济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像姓滕的送钱那一套祁某还不屑为之。”
祁山说完站起身就向外走,走出了两步又回头问道:“郎中先生,在下托你的事给办了吗?别忘了礼你可是收下了。”
沈方鹤伸手从怀中掏出了玉扳指,递了过去,叹道:“这东西还是还给祁掌柜吧,如此珍贵的东西戴到敝人的手指上实在是暴殄天物。”
祁山一愣,转瞬哈哈大笑:“先生真是个怪人,那日盯着这扳指目不转睛地看,送给先生先生却又不要了,莫非是嫌在下的礼物太轻。”
“不是,”沈方鹤郑重地摇了摇头,“我盯着此物看是因为这东西很像我一位故友的东西,待祁掌柜你把此物送给我把玩了几日,我发现了这东西不是我那朋友的,所以它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
祁山皱紧了眉头:“你朋友有这东西?”
“有,跟这个一模一样。”
祁山猛地折了回来,又坐到了沈方鹤对面,急切地问:“那人是谁?东西在哪里?”
沈方鹤指了指地下,说道:“在这里。”
祁山一愣,心里暗想:难道这房子里有暗室?
“这里?”
沈方鹤笑笑:“地狱。”
“死了?”
“对,死了。”
祁山又问:“那东西呢?”
“埋了。”
“埋了,”祁山大吃一惊,失声道,“你知道这东西值多少银子吗?”
沈方鹤摇头道:“不知道,前几日掌柜的不是说这东西不值钱吗?”
“唉!”祁山急得直拍桌子,“那是劝你收下所以才那样说的,其实……其实这玉扳指是……是价值连城!”
“区区一个玉扳指有这么值钱?”
祁山见沈方鹤不信,解释道:“一个玉扳指或许值不了多少钱,但做这枚玉扳指的工匠可是了不起的人物。”
“谁?”
“宫廷御匠祁凤鸣。”
沈方鹤知道祁凤鸣,浸香玉壶与麒麟双尊都是出于此人之手,据说此人年少成名,被皇上招入宫中,专为皇家制作金银玉器,后期的作品都珍藏在宫中,但早年的制作的物件大都流落在民间。
这枚玉扳指上刻有祁凤鸣的落款,黄富那枚也有,看来这一对玉扳指都是出自那位传奇玉匠之手。
沈方鹤淡淡一笑:“那又怎样?”
祁山眼中竟然有几分失落:“先生没听说过祁凤鸣?”
沈方鹤依旧淡淡的答道:“祁大师乃一代名匠,宫廷中人。我等漂泊江湖之人,听没听过又有什么干系。”
祁山脸上突然现出一抹痛苦之色,嘴角努了几努才挤出一句话来:“张家不知道李家,和尚不了解道士,也许在他眼中还不如你沈郎中逍遥快活。”
祁山这话说得对,一个人活着往往会羡慕别人,总认为别人的日子过得比他好,殊不知别人也在羡慕他的生活。
在沈方鹤心里,祁凤鸣太遥远,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他的辉煌与快不快乐都与自己没什么关系,眼下弄懂这玉扳指的来历才是最重要的。
“祁掌柜的认识祁凤鸣?”沈方鹤问后心里又是一动,“掌柜的与祁凤鸣都姓祁,莫非是一家子?”
“哈哈哈……”祁山仰天大笑,“五百年前是一家,可惜他做他的宫廷御匠,我卖我的古玩,八竿子也打不着半点关系。”
“那掌柜的这枚玉扳指是从哪里来的?”
“买的。”
祁山回答得很干脆,做古玩生意的买个玉扳指还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就像杀猪的买回一头猪一样正常。
“在黄梁陈买的?”
祁山回头看了看黄梁陈的大街,月已落,夜漆黑,大街上连半点鬼影也没有。
“黄梁陈这个穷地方怎会有这好玩意儿,别的地方买来的。”
沈方鹤问道:“既然黄梁陈没有好玩意儿又不富裕,掌柜的何苦在这里做买卖。”
“嘿嘿……”祁山回头两步把玉扳指放到了桌子上,“在下高兴!”
祁山说完飘然而去,身形晃了几晃没入了黑暗中。看着祁山的背影沈方鹤偷偷地笑了。
看着一桌子残酒剩肴,沈方鹤脑袋都大了,这一生最怕做的就是收拾这些东西,以前有严讌儿、丁苗、徐离,眼下只能自己动手了。
沈方鹤苦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回后院找扫帚,天太黑,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等拎着扫帚回到前厅一下子就愣住了。
屋子里干干净净的,桌上的骨头、鱼刺连汤汤水水的全没有了,就连地上也扫得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