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淅沥,从早上一直下到了中午头,街上行人不多,偶尔跑过几个在雨中追逐的孩子,打着、闹着,奔跑着消失在街边的巷口。
沈方鹤坐在医馆中,手里摩挲着楚夜来的那两张骨牌,另一只手翻着医书,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胡思乱想些什么。
门外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像是在街口。
沈方鹤信步走出医馆的门,问街上奔跑的孩子:“童儿,那边为什么放鞭炮?谁家有喜事?”
那孩子边跑边喊着:“街口开了个当铺,今天开张……”
“原来是这样!”
沈方鹤突然觉得很无趣,人家当铺开业当然不管他郎中什么事,当铺与医馆本来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着的,除非当铺掌柜的是个药篓子。
沈方鹤意兴阑珊地往回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猛地停住了脚。
刚到黄梁陈的那天晚上,李东平就把洛家办喜宴,陪上客的人中有个当铺的掌柜,名叫陈文源,外号陈老扣。
不知道李东平怎么把这当铺掌柜的名字和外号记得那么清楚,沈方鹤却记住了黄梁陈是有当铺的。
黄梁陈镇子虽不算小,也算不上大,比起青瓦坊还要小上一些,如此小的地方既然已有了一个当铺,怎么又开了一个?
这新开的当铺掌柜的是何来头,为什么要来黄梁陈跟人争生意,难道他认为黄梁陈的生意好做?
想到这里沈方鹤回屋取了一把伞,撑在头顶挡住头脸,装作无所事事的人,向街口走去。
一本当铺。
不知这掌柜的取这名字有何用意,是不是一本万利的意思?
可等到沈方鹤听见这位长相憨厚的掌柜的介绍自己时才明白,一本当铺的“一本”跟“万利”没半点关系,跟掌柜的却大有关系。
因为当铺的名字叫“一本”,掌柜的也叫一本,滕一本。
此时的滕一本正站在当铺门口比手划脚地说着,只说得嘴角都流了白沫。
“各位乡亲、各位父老,一本初到贵地,在贵地做点买卖混口饭吃,还望各位多多关照,本当铺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有家中老旧的东西本当铺也可收……”
滕一本滔滔不绝地说着,脸上的雨水顺着胡须向下流。
看到此人沈方鹤突然想起了黄富与老顾,这种生意人嘴里说的跟心里所想可说是天差地别,嘴里把顾客当父母,心里恨不得扒光父母的衣服。
沈方鹤走了,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走过了猪肉铺,走过鼎丰茶楼,不远就是一家古玩店。
古玩店没有顾客,谁也不会大清早的到古玩店淘弄宝贝。掌柜的站在廊前,一手端着紫砂茶壶,一手伸着食指逗弄笼中的画眉。
沈方鹤油纸伞遮住脸,快步往前走,将要走过古玩铺,猛停身后古玩铺掌柜的喊了一声:“郎中先生。”
沈方鹤猛地停下脚步,缓缓回头:“掌柜的是叫敝人?”
那掌柜的一张清瘦的脸带着七分笑意,用低沉带着金属摩擦的声音说道:“春雨绵绵,无主顾登门,先生何不进来饮杯香茗。”
“好!”
连沈方鹤自己都没想到回答应的这么爽快,收了伞三步两步走进了古玩铺。
茶是好茶,揭开盖碗儿一股清香入鼻,看茶碗内汤黄叶碧,色泽很是诱人。
“好茶!”
喝了一口清香入喉,茶水如一缕细线流入腹中,沁人心脾。
“掌柜的,此茶甚妙,不知是何名茶?”
掌柜的手捻着一只丁点儿大的小葫芦,微笑道:“山中野草,怎能称茶,无名无根,只看枝叶。”
沈方鹤大奇,这茶色香味俱全,怎地无名无根?所说无名倒也说得过去,无根又是怎地生成的?
“掌柜的言语深奥,敝人见识浅薄,还真是没听说过。”
“先生是郎中,可知腹胀积食用什么草药?”
沈方鹤知道这话不是在考他,而是另有用意,据实回答道:“山楂、半夏、茯苓、陈皮、莱菔子……”
还待说下去,那掌柜的举手止住了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含着温和的笑:“先生,莫要说了,你说的这些有大半山里人都不知道,就是寻常的山楂、陈皮也很少有人知道它能入药,我说的这个东西在我幼年住的山里却是人人皆知,老人孩子都知道它能治腹胀积食。”
“此物何名?”
“无名。”
“那山里人如何称呼它?”
“蛇缠身。”
沈方鹤心头一凛,怎地有这古怪名字?蛇缠身、蛇缠身,想到蛇的可怕样子就有些头皮发麻,还要缠身……
“这名字有点怪!”
掌柜的微笑道:“是有点怪,可先生若是亲眼见着就不会觉得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