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了。
依旧是冷。
对于酒鬼来说,能取暖的就只有酒了。
红泥小炉上煨着羊肉汤,桌子上花生米、炝萝卜,还有金如意自己腌的咸菜。
酒还没多喝,金如意竟像是有些醉了。
“先生,那老王八真的是在装病?”
“是的,连他女儿、女婿都不知道。”
金如意嘿嘿笑道:“那老王八被你揭开了面具是不是特生气,真可惜没看到老王八生气的样子。”
沈方鹤端着酒杯笑而不答,在心中又把姚三春气急败坏的样子回味了一遍。
“龚太平怎么样?他的病?”
沈方鹤笑道:“他哪里来的病?”
“他不是生病了吗?”
“装的。”
金如意恍然大悟:“先生跟他给姚三春做了个套!”
“对,套住了这只老狐狸。”
金如意叹息道:“这下龚太平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为什么?”
“入赘到人家的女婿,怎能过得舒心。”
金如意说得也是,从一个家到另一个家生活,难免有些不习惯的。而那家人猛然来了这么一位也会有点儿别扭。
龚太平作为丁集的司集人前人五人六的,难道背后还要受家人的气?
此刻的沈方鹤特想见到龚太平,问一问这个当年的梅院三英为何沦落到这般田地。
想到沦落这个词,沈方鹤又记起了金如意说过龚太平怎么到的姚家,据说是姚三春在雪地里捡到的。
堂堂一个梅院出来青年才俊为何会穷困潦倒到这一步,跑到河东来乞讨?他为什么不去求助梅学究?
看来这龚太平有点蹊跷!
沈方鹤正在念叨龚太平,龚太平就来了,闻着香味笑咪咪地走了进来。
“两位真有雅兴呀!喝着酒吃着羊肉真爽快,怎地把在下给忘了?”
“呵呵……”金如意呵呵一笑,“你龚司集还能出来也算是奇事一件,你家那河东狮没把你关在房里?”
龚太平笑骂道:“你这张破鞋嘴,真该打。”
沈方鹤怕金如意生气,忙打圆场道:“不能打、不能打,嘴打肿了这酒菜谁吃?”
“我吃。”
龚太平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端起酒就喝,夹起肉就吃,边吃还边吧嗒嘴。
金如意看着直摇头:“有些人呐!能活到今天全仗着脸皮厚啊!”
沈方鹤暗暗偷笑,来丁集这些日子也看出了一些门道,金如意大龄未嫁,龚太平虽已成家却老往客栈里跑,两人言行举止都透着暧昧之情。
吃喝了一会儿,龚太平伸头望了望门外,低声说道:“先生,我那岳父把他与邱疯子关在屋中已大半天了,会不会出事?”
沈方鹤悠闲地夹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说道:“该来的终究会来,大人是担心你的岳父,还是担心疯子?”
“当然是疯子了,我岳父不呆不傻难道还弄不了一个疯子?我担心我岳父会弄死那疯子?”
龚太平担心的对,姚三春已装不成呆傻了,就会想着除掉对他有威胁的人,邱岩良活着就是姚三春的心腹大患,除掉邱岩良太正常不过了。
“司集既是担心为何不把他放出来?”
龚太平苦笑道:“怎么放?我岳父守着他寸步不离,怎么能放他走。”
“敝人有一计。”
“先生说来。”
“装死。”
天气连晴了三日,积雪融化了许多,街道上露出了青石板路。
三日来沈方鹤一直呆在医馆中,哪儿也没去,摆弄药草,翻翻医书,三天来只有一个伤风的病人登门,抓了一服药。
第四天,清晨。
艳阳高照,街上也有了三五一堆晒太阳、闲聊天的人。
老房酒肆的门紧闭着,门口正好是晒太阳的好地方,一群人正坐在门口议论着到底是张家的长还是李家的短。
说着说着,不知是谁把话题扯到了龚太平身上,几个人声音渐渐大了。
“听说龚太平家的那个疯子前两天死了?”
“听谁说的?”
“棺材铺的屠大癞子说的,他说龚家的管家姚三前天就去他家买了棺材。”
“真可怜呐!”
有人在为邱岩良感到惋惜:“可怜呐!好好的一个人到丁集就疯了,还被关了这么多年,唉,死对他来说也算是解脱了。”
“听说明日发丧,龚太平也算不错了,请来了和尚念经超度,听说还有唢呐班吹哀乐,不知有没有十六人抬棺?”
有人答道:“那你就得去问龚太平了,你看,说谁谁到,那不是龚司集来了吗?”
那人一指街头,果然龚太平晃晃悠悠从街头走了过来,不快不慢,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龚太平走得很快,转眼到了面前,冲几人抱拳道:“今儿天真不错,几位聊着呢!”
那几人也纷纷还礼,谁都没敢提刚才的话题,眼睁睁的看着龚太平钻进了沈家医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