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
龚太平来了。
龚太平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绸缎铺的掌柜老师死了。
老师姓师,不是谁的老师,老师原名师欠远,名字不太好记也不太好叫,所以别人干脆称呼他老师。
老师的年龄不大,据龚太平说也就五十多点,这岁数怎么会死了呢?
龚太平有点怀疑,可看尸体的外面没有伤口,再银针试毒,依旧没有发现中毒的痕迹。
“口鼻没有出血?”
“没有,就是嘴张的很大,眼也瞪得很大。”
“可知道什么时候死的?”
龚太平回答道:“不知道,这老师有睡懒觉的毛病,平时他的伙计如果打扰了他睡觉都是一顿痛骂,这些天天气寒冷,没啥生意,伙计也没叫他起床,等到吃午饭时去喊他发现他半靠在床头,身子已经僵硬了。”
沈方鹤眉毛一挑:“夜里没有动静?”
“有,伙计听到了门响,以为是老师起夜就没在意。”
“哦。”
沈方鹤不说话了,又翻起了医书。
“先生不去看看?”
“为什么要去看?他又不是我亲戚。”
龚太平被他没来由的一噎,登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讪讪地道:“我以为先生会好奇老师的死法……”
沈方鹤冷哼道:“怎么死都是死,榜上有名的人看来都要死!”
龚太平打了个冷战,他心里清楚那张纸上确实有师欠远的名字,难道凶手真的要杀尽名单上的人?
“这该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龚太平挠着头在屋里转了好几圈,突然停下来道:“先生就看着名单上的人一个个的被人杀死,不伸出援手?”
沈方鹤嘿嘿笑了:“欠人家的总要还的,没根没据的我怎么出手援助,司集为何不上报官府?”
“山高路远、河道结冰,想报官路也不通呀!”
“若是路能通是不是就报于官府?”
“那好吧,”沈方鹤腾地站了起来,往外便走,“敝人这就去镇昌县县衙,这些雨雪冰冻还阻挡不了敝人。”
“先生且慢,”龚太平一把抓住了沈方鹤的衣袖,“先生等一下,咱再从长计议。”
“哈哈哈……”
沈方鹤仰天大笑:“龚司集,你也太沉不住气了,敝人不过是试你一试,就怕成了这副模样。”
龚太平很是尴尬,讪讪道:“先生且莫玩笑,您是实在不知道在下的苦处,这事若闹将起来只怕半个河东都要受牵连,在下是实在不想看到这些街坊邻居受到伤害。”
“只怕你姚家会首当其冲,领头霸人家产可是重罪!”
龚太平点头称是:“先生说得对,姚家是罪责难逃,可先生已知道我岳父年事已高,又是重病缠身,人已是呆傻,就算有罪只怕也对他也没有用了……”
“不然吧!”沈方鹤微笑着拦住了他,“这世上装糊涂的人多,装疯卖傻的人也多,只怕他姚老爷子也是……”
“先生!”龚太平也没等沈方鹤说完,大喝出声拦住了他的话头,“我岳父一病多年,丁集人人皆知,先生这话是不是有些过了?”
龚太平声音虽大,沈方鹤依然不为所动,平静道:“司集大人可敢试他一试?”
“怎个试法?”
沈方鹤冲后院喊了一声:“尽欢,拿酒来,待我与司集大人喝上一杯。”
夜,风透骨地冷。
沈方鹤陪着龚太平走到了老房与金老贵墓前。
坟上覆上了雪,已无法分辨新土旧土,可墓碑上的日期残酷地证明了墓中人的新丧。
雪里只有两行脚印,那是沈、龚二人刚刚踩上去的。
龚太平叹道:“看来真如先生所言,对头只为复仇,不要金银!”
金银堆成山都不要,只要你的命!
这样的对手好可怕!
龚太平打了个寒战,不知是冷还是怕。
雪压坏了护林人的茅屋,倒塌了一地的稻草。一支檩条伸入半空,如一把利剑直插入大地的心脏。
“老房与金老贵的尸身怎么安置的?”
“已入了土。”
入土为安,生前虽犯了错,死后也该有块栖息之地,至少不在让儿孙烦心。
夜很长。
长到一夜醒了三次,是恶梦还是预兆,沈方鹤竟然梦到了自己死在了河东,是谁杀了自己,姚家的暗器还是梁担麦的无敌神拳,都记不清了,只记得眼前晃过一袭白衣。
“先生、先生,起床吃饭了。”
是薛尽欢,一身白衣的薛尽欢正站在床前。
沈方鹤揉揉眼睛,问道:“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