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司集,我爹死了、我爹死了……”
小六儿扑倒在龚太平的身前嚎啕大哭。
“住口,在别人家里大哭像什么样子。”
原来这河东有个规矩,无论有多大的事都不能在别人家里哭,这一哭就意味着别人家死人了。
龚太平是在教小六儿怎么做人,却把老房躺在棺材里的事给忘了,再怎么哭老房也不会生气了。
小六儿仍止不住抽泣,好半晌才哽咽道:“我爹死了,我爹被人杀了。”
龚太平大吃一惊,刚才小六儿说他爹死了,龚太平并没觉得稀奇,人总有生老病死,死对人来说太正常不过了,何况小六儿的爹金老贵一直是疾病缠身,什么时候都有可能死去。
但小六儿说他爹是被杀死的,这确实让人心头震惊。谁会杀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儿,除非有着深仇大恨的生死仇家。
金老贵家。
两人到金家的时候金如意也到了,路上沈方鹤就听龚太平说了,金老贵是金如意的堂叔,叔叔死了,做侄女的是该火速到场。
金老贵的死状与老房一模一样,不用说凶手是同一个人,沈方鹤仔细地把金老贵全身上下查看了一遍,发现金老贵与老房的不同之处。
手,老房的手是摊开的,金老贵的手是紧紧攥住的,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
龚太平在问小六儿:“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就我……我去老房那里之前,我听见我爹的房门响了一声,我以为是我爹起夜摔倒了,急忙披衣起床,一开门就看见外面有个黑影一晃就不见了,我以为是见了鬼……”
小六儿说到这里又哭了出来,三十几岁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等我进了我……我爹的屋,发……发现我爹……我爹他……他就这样了……”
龚太平恨恨地咬紧了牙,又不得不安慰小六儿:“别哭了六子,凶手一定会抓住的,你先给你爹准备后事吧!”
金如意不干了:“什么?姓龚的,这人死了官府还没验尸,就要下葬,这于理不合吧?”
龚太平怒道:“苗郎中、老房的死不是一样吗?我就是官,他沈郎中是我请的仵作,这就符合法理了。”
金如意不依不饶地说道:“苗郎中与老房都是光棍儿,我叔可是有家有业,土生土长的丁集人,你想这事就这么算了,绝不可能!”
一旁的沈方鹤叹了口气:“两位别吵了,看看这个吧。”
金老贵紧攥的手被掰开了,手中握的东西到了沈方鹤手中。
一张纸,一张揉皱了的纸。
纸上有字,像是一串人名。
龚太平手快,一把抢了过去,揣进了怀里,说道:“这是凶手留下的物证,待解冻后送到官府。”
金如意与小六儿面面相觑,奈何龚太平的理由冠冕堂皇,一个平头百姓还能怎么办。
沈方鹤想笑,可这种场合开口笑会被骂的,只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怎么办?回老房那里?”
“晚了,”沈方鹤遗憾地道,“那人已经去过了。”
龚太平不信沈方鹤能未卜先知,领先在雪里疾奔,沈方鹤抱着手不紧不慢地跟着,两人一前一后到了老房酒肆。
门大开着,棺材前的长明灯还没灭,棺盖却被掀到了一边,露出老房那张惨白的脸。
“他果然来过了。”
龚太平默默地垂下头,取过一张纸钱重新蒙着在老房的脸上。
“先生怎知道他来过了?”
“因为你怀中的那张纸。”
龚太平惊道:“那纸上又没写他来不来,你怎能……”
“因为看到张纸上没有金老贵的名字,我就猜到了这金老贵对于那人来说可杀可不杀。”
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杀与不杀又有什么区别,对他来说活着还不如死去。
“那他为什么又去杀了金老贵?”
沈方鹤答道:“因为他想调虎离山,金老贵死了,小六子就会来找你,我与你去了金家,酒肆里没了人,不正合了他意。”
龚太平恍然大悟,那人想来酒肆察看老房死没死,又怕中埋伏,才玩了这手调虎离山。
想到这里龚太平浑身冰凉,惶恐道:“这人的心思好生缜密,这该如何是好?”
沈方鹤拍拍衣衫上的灰尘,说道:“回家睡觉,呆在这里真成人家的孙子了。”
龚太平迟疑地问道:“我该怎么办?”
“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沈方鹤突然对龚太平有着莫名的厌恶,一个小小的司集平时不过管些民众打架斗殴的小事,像这种恶意杀人的事本是他管不了的。
可他在处理这些事上表现得有点过了,不明白他是想隐瞒什么。
沈方鹤转身要走,龚太平喊住了他。
“先生留步。”
沈方鹤停住了,风吹过门前挂着的布幔,布幔卷上棺木,棺材前的长明灯灭了,只有一盏灯笼发出微弱的光。
“还有何事?”
“先生想知道什么?”
沈方鹤冷冷的道:“我想知道的你敢说吗?”
“敢,”龚太平一咬牙下了决定,“先生尽管问吧。”
“我想知道丁集姚家与龙门燕家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关门闭户不见一人?”
龚太平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先生,明天吧,葬了老房,我去医馆把所有我知道的事都告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