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过了三四处屏障,二人这才走到墓穴门前,这门洞也不像是什么正式的大门,反像个狗洞,不过,比起狗洞还是要高上许多,足可容得一个十岁大小的孩童走过。成人极力弯腰亦可通过。
“你不必觉得奇怪,这道出口是我娘为我留的,”裘慕云道,“当年我也的确就只有这么高,她刻意将正门封死,便是有意要让那负心之人以为自己被禁足此处,只能与她同葬此穴,一生一世都出不去。”
二人穿过此门,便到了墓穴之中,沈茹薇也终于在墓中最大的那间石室内,看到了那面倚墙而立,只刻了一半秘籍的巨大岩石。
而在那岩石之前,一副白骨盘膝而坐,身上的衣裳早已风化。
而在这副白骨前方不远处,还有另一副白骨,衣着却还完好,而且所着的,是男子衣装。
“这是怎么回事?”沈茹薇不解。
“你忘了叶铮昀吗?”裘慕云冷哼一声,“贪心不足的东西,被困死在此也不足惜。”
“原来如此,”沈茹薇点头,看了一眼跪在石壁前的那副白骨,又小心观察一遍裘慕云的神情,见她不是十分待见这厮,便还是闭上了嘴。
“他日你若打开了那只玄铁盒,倒是可以同我告诉你的这些机关对照一番,最好把所有找出来的部分错涂错写,再重新封入盒内,让后世企图染指此墓之人都死在墓道口,一个都别想进来。”裘慕云道。
“我倒是想到一件事,”沈茹薇若有所悟,“我爹知道有这墓穴的时候,叶家人应当已经开挖了那条密道,所以,原先的入口他应当也不知晓,或许这也是他极力想要得到那张图纸的缘由吧?”
“怎样都好,”裘慕云叹道,“只是这墓穴,我怕是守不住了。”
也就只有那么一刹那的功夫,她的目光忽然变得十分黯淡,一身光彩也都跟着消逝,从青春到老去的年华在她身上飞快走了一遭,却又很快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裘慕云没有给沈茹薇留下发问的功夫,而是拉着她走向了墓穴深处的一间石室。
她因父母之故,曾在此生活多年,对每一处机关都了如指掌。这间石室的门,才刚刚露出一条缝的时候,便有一股极强的寒流,从门缝之中冲了出来。
沈茹薇愕然,等到石门彻底开启,方才窥得内中全貌。
这间石室,分明就是个冰窖。从穹顶到四壁,再到地面,连同这道石门背面,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一条缝隙也没有,唯有石门四边完整的切缝,也是预先设好的机关从石门外精密的机关洞内探入,划过石门边缘,刚刚切开的缝隙。
也就是说,只要关上这道门,内里的寒冷会使石室重新封冻,直到下一回再有人将门打开,通过机关切开缝隙,才能重新进入其中。
而在这石室中央,横着一具冰棺,冰棺之内躺着一个红衣女子,满头白发,容颜却似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般。
“这就是我娘,”裘慕云眼中似有莹光闪烁,“你看,她是不是很美?”
沈茹薇垂眸,目光扫过棺中玉人眉梢眼角,仔细凝视许久,点了点头。
这的确是个美人。
沈茹薇又看了一眼裘慕云。
她见过当世江湖中许多美人,永葆青春的裘慕云算一个,荆夜兰算一个,周素妍算一个,就连她自己,也同样美得让人无可挑剔。
可就算是她这样的美人,在这冰棺之内的美人面前,也要自惭形秽。
许多美人再如何出尘,也不至于脚不沾尘,可在人间游走。然而棺中女子,哪怕已悄无声息,哪怕闭着双眼,也像是琉璃雕刻的珍品一般,万不可遭尘俗玷染。
换言之,这个叫做玉殊容的女人,应当做天上的仙子才对,裘慕云与她容颜只有七分相似,加上在尘世百年,早已染尽俗媚的烟火气息,决计无法赶超这棺中人的美。
沈茹薇忽然之间就明白了裘慕云先前说起她时,眼中那痛惜之色的由来。
遇上这种美人,自己是万万不敢与之相提并论的。
“我一定要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裘慕云自说自话,在冰棺后找出一只木盒。这木盒也是古怪,出自一代偃师之手,竟没有机关,连普通的锁孔都没有。
盒子里所盛放的是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应当就是碎玉诀的终章,裘慕云把那几张纸翻找出来,仔细看了一遍,忽然哈哈大笑,随即脸色一变,飞快把它撕了。
“您这是……”沈茹薇被她喜怒无常的举动吓了一跳,却不知她为何忽然便发狠毁了玉殊容这毕生的心血。
“同我想得一样,”裘慕云道,“从现在起,你要听我的话。”
“此话怎讲?”
“如你不听,我有办法重新催发那小子身上内伤。”裘慕云笑得十分灿烂。
“您大可不必这么做,”沈茹薇无奈摇头,“我原就不是您的对手。”
“可你也不是那小子的对手,仍旧让他对你无可奈何。”裘慕云仍旧笑着,“我得防着你点。”
“悉听尊便。”沈茹薇平静点头,“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去个地方。”
沈茹薇所说的,想要去的地方,正是沐剑山庄后山墓地。
那是埋葬她家人的地方,除了母亲张氏与姐姐沈浛瑛的坟墓,还有三个假墓。
墓碑上的名字,一个是沈肇峰,一个是沈轩,还有一个是她自己。
“上回我便觉得,这几处墓穴的土被人动过,应当早就有人翻过坟地了。”沈茹薇照雪已断,也未将之随身携带,便只能寻了两截柴火粗细的木头来挖掘。
裘慕云看了一眼,不动声色退开,不久之后,不知从哪里给她寻了两把铁锹来。
沈茹薇瞧见铁锹,不免诧异。
“你看过我母亲的坟,再让我看看你家先人的,可不就扯平了?”裘慕云说着,便扔了一把铁锹给她。
等到几座坟都被挖开,已是傍晚时分。
沈茹薇盯着写了父亲和长兄名字的两座坟看了许久,不由得冷笑出声。
“身高,死法都不同,秦阁主弄来的尸体,是故意留了痕迹啊。”沈茹薇冷笑不止,“叶枫大概早就知道,当年真正死的,到底是几个人。”
“可秦忧寒同叶枫若是一路货色,此事也说不通吧?”裘慕云道,“又或者……”
“又或者秦阁主也是有意要给叶枫卖破绽,”沈茹薇道,“至于原因,多半也是想换个身份,以假死遁走,好方便行事。”
“哦?”
“他想多个人来杀自己,好让这假死能够更逼真一些。”沈茹薇道。
“这可有趣了,又多了一个心怀叵测的人,”裘慕云笑道,“那他会在哪呢?”
“还不知道。”沈茹薇说着,眉心忽地一蹙,“可叶枫既然知情,就不可能重新掘坟,那么此前坟山盖的新土,又是从何而来?”
裘慕云摇头:“这我可就猜不到了。”
沈茹薇略一思索,与她重新铲土把几座坟盖上,等这一切结束,已经到了三更天。
“裘宫主不是才说过要我听你的话吗?”沈茹薇放下铁锹,道,“打算让我做甚?”
“同我回雁**山,等做了我夜明宫的人再说吧。”裘慕云将手中铁锹扬手一扔,转身便下了后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