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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不曾予(1 / 2)

那本手记当中,记载了许多繁琐。

沈茹薇曾在密室里发现的灵位,所供奉之人,的确是文萱宁的母亲不假,早年因与丈夫文功乾意见不合,于怀胎三月时出走,回到了她幼年时期所居住的凝霜谷。

青婵与丈夫不睦的源头,似乎是来自于一张机关图纸,而后青婵将家传的玄铁宝剑融出一部分,铸成了一只玄铁机关盒,将那张图纸封藏于其中,剩下的部分,则重新铸造成了如今萧璧凌手中的这把玄苍。

青婵有两个徒弟,一女一男,加上文萱宁,便是四个人,共同居住在这凝霜谷中。最大的那个,是个女孩,叫做青梅,文萱宁原名青宁,还有三师弟青莲。

青婵早年因伤断了一指,后仰仗平生所学,以木石为骨,接在断处,代替断指,行动与常人无异。

而这些,也都教给了几个弟子。

那本手记到了这里,又接着写了许多小事,譬如与青梅一起给野兔疗伤这样的琐碎日常。

最吸引萧璧凌注意力的,是那之后的一段记载。

青婵早年只有三个弟子,是到了这三人成年之后,又有一人前来拜师。

关于第四个弟子名姓,手记当中语焉不详,却提到了此人极有偃术天分,还记载了这么一件事——某一日,青梅怒气冲冲提着几具野兔的尸首去找青婵,指责小师弟为谋私心而残害生灵,青婵不解,细问之下,却不由勃然大怒。

小师弟对于机械之术的专注,早已超乎人师徒几人的想象。他看到青婵能将木石接上人骨,便异想天开,想着试图用钢铁彻底取代人骨,以此获取不朽不灭之力。

然而不论人也好,兔子也罢。血肉之躯一旦失了温度,那便只是彻彻底底的行尸走肉。

于是,在青梅无意发现师弟剑走偏锋,杀生以祭此道后,大怒之下便回头告了状。而小师弟的试验也并未能成功,所有的兔尸在接上钢骨之后,也依旧是冰凉的尸体,半分动弹不得。

震怒的青婵,也不惜将此最有悟性的弟子出逐。

而那本手记,也将近卷尾。

也不知是什么缘由,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文萱宁再未用这本小册记录什么,从手记每页所写的时间上看,大约又隔了半年的功夫,文萱宁又写上了短短的几行字。

七情六欲,唯贪一字,最易生恶。

从这页再向后翻,所看到的,便是文萱宁潦草的字迹所写的祭文,大约是青莲因与镜渊尊主有染,因而将那贪心的玄澈引入谷中,害死了青婵,也盗走了那只玄铁盒。

随后,一师四徒,便只剩了姐妹二人,离开凝霜谷后,便各奔东西。

萧璧凌看完这些,已渐渐能够将过去所经历之事,与种种见闻,稍稍联系起来。

玄铁机关盒,玄苍,青莲,野兔尸体。

除了玄苍,最让他印象深刻的,便是这个“青莲”。

与玄澈有染。

他清楚地记得沈茹薇曾经告诉过他,顾莲笙没有死,只是易名青莲,在均州开了个缈云阁,专供男色。

此青莲,是否彼青莲?由于这手记当中并没有提及镜渊或是玄澈,顾莲笙是否就是青婵的弟子,尚且未知。

但又几乎是个可以断定的事实。

可是,这个原本应当在青莲手里的东西,与沈轩手中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黑盒子,会不会是同一个?

如果是,这个盒子又是如何离开青莲手中的?怎又到了沈肇峰的手里?沈肇峰又会是谁,和凝霜谷,和青婵师徒几人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他或许认得青莲,又或许,正是因此而受到牵连,这才致使一家殒命?

他从镜渊抢走了盒子?

可他一个书生,即使于某一道才能超群,也不可能会有这种本事。

沈肇峯的确也是此中高手,那么有没有可能会是青莲的弟子?

那么是不是那个小师弟呢?

好像……从年纪上看有一点老。

萧璧凌忽然想起沈茹薇的话——“以前为了帮姐姐学偃术,我偷过我爹的手记,里面有个名字叫做‘青崖’,想是我爹的化名。”

可即便沈肇峰是那位小师弟,如今也已经是个死人了。

萧璧凌忽然发现自己已陷入了僵局。

从手记里能查到的事只有这么多,而其余可能追寻到线索的人,明确知道下落的,似乎就只有青莲一个。

倘若他不是顾莲笙还好,倘若真是他……

他能说实话?

先叛师后叛主,至于好心告诉沈茹薇自己被苏易所擒之事,只怕也是因为和那个小师弟有什么私仇旧怨,想借她之手把人揪出来而已。

想到此处,萧璧凌忽然又有了一个疑问。

如果那背后之人真是小师弟,不是应当先对付镜渊,把盒子抢回来吗?

杀他这个不相干的人做什么?

萧璧凌自觉自己还没有欠揍到那种天怒人怨的地步,不过若正经究其缘由,只怕是对方已知道自己在追查那个盒子的下落。

不论那张图纸到底有多玄,身为精于此道者,能够针对的大概也只有这一件事。

萧璧凌在被这一切弄得晕头转向之余,也有些庆幸文萱宁能够留下这么一本手记,剩下的,便都是愕然。

不管怎么说,这一切未免也太过巧合了。但他倒是勉强弄清楚了一点,夜罗刹也好,活死人也罢,还有沈肇峯一家当年遭遇的一切,以及叶涛的死,都与那个玄铁小盒脱不开关系。

萧璧凌与谷雨二人在野外暂时栖身破庙里读完这本手记后,天早就黑透了。

已是深夜。

这周遭除了眼下栖身的破庙,四面只有山石树木,庙里四面空空,只有石台上有个两人高,长了绿毛的铜铸神像。

有些困倦的谷雨退到角落,抱着胳膊靠着墙,面容渐露惫态:“你读这本手记的时候,脸色有些异常,可是知道了什么?”

“此事牵涉到八年前沐剑山庄老庄主暴毙的悬案,也许,你的身世正与此相关。”萧璧凌想起文萱宁屋内的那些脚印,对于谷雨身份的猜想与怀疑,又更深了几分。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凭借什么确定能够替我找到身世,可我也的确没有第二条线索。”谷雨苦笑道,“你要是不介意,能把与之相关的事情都告诉我吗?从八年前到现在,这些恩恩怨怨,牵扯过多少人,其中又可否有人失踪,或突然失去音信,也许,都是我过去记忆的关键。”

“当然可以。”萧璧凌将两人面前的火堆又拨旺了些,随即起身走到门口,伸手探了探从破庙外吹来的风。

“怎么了?”谷雨抬眼,问道。

“你好好休息,我来守夜。”萧璧凌淡淡道。

“用不着那么麻烦,我能自保。”

萧璧凌没有回话,而是和那扇关不紧的庙门开始较劲,折腾了半柱香的功夫后,终于低头放弃,遂在庙外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此地四面荒芜,风也格外凛冽,纵使再好的身子骨,也忍不住要打个寒颤。

却在此时,耳边忽然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他蓦地抬头,却发现奎木狼就站在不远处,干瘪的眼球直勾勾对着破庙的门,手中朴刀,分明已蠢蠢欲动。

萧璧凌站起身来,看了看自己的右手。

早到到达襄州之前,那根骨折的中指,便已经痊愈了。

初次见到这玩意的时候,他一无趁手兵刃随身,二又不得不隐瞒起他向来不愿透露的身世。

二度相会,却偏偏折了一根手指。

萧璧凌也很奇怪为何自己每一次与这些麻烦的东西交手时,都会遇上或多或少的状况,本有机会取胜的他,也因此吃了不少闷亏。

可是这一次,他绝不会容许自己再把这活僵尸给放走了。

要是能够捉回来看一看,说不定还能查到点什么。

奎木狼在听到指示之人的哨响之后,便径自朝破庙大门走了过来。

“既已到来,为何不现身?”萧璧凌起身之时,顺手扣了一把石子,朝那哨声响起的方向,弹指激射而出,然而石子过处,只有落叶飒飒,全然不见有人藏身。

习武之人自幼便都要培养眼观千里,耳听八方只能,是以那哨声的来处,他是决计不会听错的。

而眼下石子打空,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人的身法,比那石子要快。

随着身后那阵诡异的劲风到来,萧璧凌立刻抬剑挡在一侧,稳稳接下身后那倏然而至的一剑。

这一动作,不论时机还是角度,都把握得恰到好处。

苏易当然不会轻易着了他这分明以卖弄为主,实则大大放水的一招,他避过锋芒,即刻以哨声叫停奎木狼,翻身跃至萧璧凌跟前站定。

“为何不杀我?”他问道。

“你放我几次,我也同样会放过你几次,你我之间,最好还是像这样有来有往,两不相欠的好。”萧璧凌淡淡说道。

这话若放在从前,苏易神色必然会有些许动**,可自上回在石屋内外亲眼见过萧璧凌的决绝之后,那些不切实际的期待与幻想,似乎也都随之消散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苏易将手中剑一横,道,“苏某倒是很想见识见识,萧二公子如今的剑法,究竟精进如何。”

他话音刚落,手中长剑便缠了上来。

剑不是鞭,本当来是来,去是去,一起一落,皆应干净利落,可苏易的剑却不是这样。

那把满大街都能找到,几文钱一把的剑到了他的手里,便如生了风,幻了形,指东可以打西,仿佛一条吐着信的长蛇,尽管柔韧,却从未失其迅猛,一剑生万变,万变之中,招招皆能致命,更丝毫不因对手使着能削金断玉的宝剑而受半分损伤。

萧璧凌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用剑,也不知是自己前几年瞎了眼,还是对面这厮近来又抱了抱佛脚,总之这样的剑法路数横看竖看都透着一股阴鸷的邪气,倒是颇有罗刹门的“正统”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