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意之坐在茶桌边,身旁是各种兰草字画,他一边喝茶,一边翻动一旁的书页,听到动静后,操动飞骏椅侧头看来,浅笑道:“苏姑娘,恭候多时。”
“你知道我会来见你?”苏宝儿似乎毫不意外林意之的反应。
“因为苏姑娘是聪明人。”
林意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苏宝儿瞥了一眼,提着裙子迈步而上,直接坐在了林意之留给她的上位。
莫鹤生和洛荷衣则随后落座。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林意之替苏宝儿斟茶,继续说道,“这是吾师托在下给殿下捎的话。”
接过茶杯的苏宝儿微顿,抬眸审视着林意之:“可是吕太傅?”
“吾师乃前朝状元,却因在朝堂针砭时弊,被前朝昏君下令处以极刑,全家抄斩,是太祖皇帝带人亲自劫法场,救下他老人家一家老小的性命。”
“自此,吾师视太祖皇帝为恩人,为伯乐,倾其所学助被人诟病只会打天下的太祖治国。”
“二十年来,吾师尽心辅佐,殚精竭虑,即便是八年前政变也听从了太祖的遗诏,尽心辅佐先皇与现在小皇帝。直到后来,吾师得知了一件事。”
苏宝儿连忙追问:“什么事?”
“八年前政变,乃有人假传圣旨一事。”
一直被苏宝儿握在手中的茶杯猛然搁在了茶桌之上,滚烫的茶飞溅到了她的手上,烫红了一大片,可她仍然紧紧握着那只茶盏,仿佛无知无觉。
莫鹤生连忙抽出手帕,替她擦拭,苏宝儿却只是紧盯着茶盏中剩余的茶水,晶莹的明黄色仿佛一面跨越时空的铜镜,她透过这润光的水面,看向了过去。
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因林意之的话终于豁然开朗。
八年前政变,前朝有人弹劾父王通敌叛国,东宫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哥哥萧少玮带着她抄小道跑去皇爷爷的寝宫福宁殿求见,却被萧少珙带着禁卫和绣衣使堵于门外。
萧少珙是她的堂兄,皇爷爷的庶子之后,因其父亲很早的时候便因病而亡,未开府邸,所以其少年时期一直留在皇爷爷老家,直到皇爷爷打完天下,才被接到皇宫中。
萧少珙年纪虽长,但表现得十分内向胆小,平日里看到少玮哥哥大气都不敢喘。
可那日,他却站在福宁殿外,趾高气昂地指挥着禁卫向她和哥哥放箭。
他说,这是皇爷爷的口谕。
现在想来,她其实在宫变之后根本没有亲眼见到过皇爷爷。
诛杀废太子一家,铲除太子余党,绞刑架上血流成河,桩桩件件都说是圣旨,而桩桩件件皇爷爷却从未露面。
太子被处死后的三个月,皇爷爷龙驭归天,他身边常年侍奉的太监、宫女全部殉葬,御前侍卫则在其驾崩后的两年内相继离奇死亡。
萧少珙自以为将皇爷爷身边的人除了个干净,但百密总有一疏。
内侍总管有个小徒弟,刚刚入福宁殿,还没领上号牌,因为年纪太小,进宫的时间短,并不被外人所知。
宫变那天,小徒弟犯了错,被总管大太监锁在偏殿内室的橱柜里关禁闭,偏殿离太祖皇帝的正殿就隔了一个小门,小太监隔着橱柜门缝看了个全。
大太监被赐毒酒时,回头看了眼小太监,轻轻摇了摇头。
小太监在橱柜里不吃不喝藏了整整四日,最后自己撬锁逃离,无意间撞进冷宫,被罪嫔袁氏收留,服侍其左右数年。
去年,袁氏病死,小太监辗转各宫做低等差役,直至三个月之前因功被摄政王讨要至王府,随侍摄政王。
听到这里,苏宝儿猛然抬头:“世子,你是七皇叔的人?”
摄政王萧溟,太子萧渊的同胞弟弟,排行第七,京城中闻名遐迩的美丽废物,目前皇室中仅存的成年男丁。
他是太祖皇帝最小的儿子,生于战乱,开蒙极晚,五岁时还被前齐将领俘虏,是那种脑子不大灵光,但备受宠爱的小皇子。
但也正因为他是草包,一天到晚只知道风花雪月,他才得以在八年前的政变中得以幸免。
最近有关他的消息,一是萧少珙临终前封了他为摄政王,只不过此摄政王空有摄政名头,实则仍然是个闲散王爷。
二便是他与司徒忠联姻,迎娶司徒家的小女儿的事情。
萧溟,是实打实的傀儡。
但林意之带来的消息,让苏宝儿明白,萧溟显然是个懂得韬光养晦的傀儡。
“王爷一直挂念着他含冤而死的亲兄长,从流放边寒的无势王爷走到如今摄政王这步,也已是殚精竭虑,运筹帷幄八年的结果。”
“你是说,萧少珙的死……”苏宝儿不禁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