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帝在为二十一年,景国五皇子在出使安国期间突然失踪,景国使臣几番寻找无果后,不敢宣扬,于凌帝二十二年秘密回朝。
同年,初凝素外,安国剩下的三位公主全部出嫁。她们有的和亲外族,有的下嫁状元探花,但无论如何,她们最终的归宿都不是那个曾令她们姐妹争得几近反目的江流川。
命运的无常,到底让三姐妹在出嫁之时,隔着大红的盖头,黯然垂泪。
这一年来的变故虽多,但皇宫中有一个地方,始终物是人也是。
袅袅的琴音带落一树繁花,琴音清微淡远,意境幽深,却终究还是盖不住不远处那极不协调的“刷刷”声。
悦耳的琴音断然而止,容貌清俊的白衣男子以手扶额,牵起的嘴角温柔而无奈,“平儿,你就不能在我抚琴之时暂且歇歇,过后再打扫么?”
“刷刷”的声音随着话音的落下消失不闻。他漆黑眼眸轻扫,一身素衣身形细瘦的少女手持竹帚,目色无波的望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孔平静淡漠,没甚情绪。
素洁的裙裾旁堆聚了刚清扫起来的花瓣,微风拂过,花瓣起舞翩跹,飞旋在少女旁边,随着蓝色发带的飘舞,下坠的铃铛也清脆作响,于纷飞的花瓣中,如同一场华美绮丽的梦境。
“花瓣又非落叶,多了只会平添风雅,倒不如随它去。”他优雅起身,拂下肩上的落花,吟吟笑着走到石桌前坐下,毫不见外的为自己倒了一杯花茶。
她看他片刻,将竹帚倚在墙角处,越过他走进内殿,手执着茶盏走了出来。
轻轻的把茶盏推到他面前,少女沙哑着嗓子道:“去暑的。”
他接过来浅尝一口,莞尔一笑,“苏叶汤。”“嗯,自己煮的。”她在他对面坐下,声音平淡,听不出多大情绪。
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掩饰不住满心的愉悦,笑得身心欢畅。
“真难得。”他略显促狭的看着她,温润的眼眸中尽是挪揄。
她终是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苍白的面容微微泛红,眼光游移,始终不肯与他对视。
不远处,如火的木槿花从树上悠然飘落,洒一路芬芳,花开春暖。
元德二十八年,凌帝木裴退位,五子纣秩继承大统,其妹木广平为安国长公主,改国号为顺,大赦天下。
没有人知道这个年轻的帝王为了这一切背后付出了多少,更没有人知道他历经手足残杀九死一生走到今日只为了能够让他的皇妹在后宫之地生存下去。
这唯一的理由迫使他不得不加入这场残酷的权利争夺战中,并且成为了最后的王者。
新皇即位,朝中各方势力不断地在发生着变化一时间,朝野动**,暗流涌动。
纣秩自上位以来,忙于稳固朝政,鲜少来玉纤宫。但他人虽未至,却在暗地里替她将一切都妥善打理周全。
玉纤宫重整修缮,各国进贡的珍奇美衣成箱的抬进她的寝殿,各种变动无不在宣示着她如今地位的尊贵。
这样的变故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在深宫中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宫女见此变化,摇头喟叹,“看来在这宫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相比之下,丽妃母女的光景愈发的惨淡凄凉。以往热闹的宫院再无人光顾,看景倒戈,早已不是什么寻常之事。但最令其母女蒙受打击的,却是另外一事。
宫中有传,靖南王世子的世子妃怀有身孕。此消息一出,已过双十仍待在深宫之中的凝素倍受打击,万念俱灰之下主动找了纣秩,称自己愿意远嫁和亲。
曾经的山盟海誓到底敌不过似水流年,如花美眷。那些动听的情话早已被时光磨去一腔的柔情和年少的冲动。
只是到底苦了那些还在痴痴等候,执念不放的女子。
凝素远嫁的那天,木尘遥没有来。对他而言,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他的生活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曾经的过往,不过是年少时的血气方刚罢了。
他终究是男子,他终究是已经成家,他终究是放得下。
她站在纣秩背后,默默望着面前嫁衣如火的女子。她还是那般的美,一袭红妆,衬得她绝世面容妖娆妩媚。
只是那份曾经的孤高不可一世早已消失不再,艳丽的妆容下是脂粉也粉饰不了的沧桑憔悴。
凝素对着纣秩缓缓行礼,虽动作僵硬未说一言,但一直坚挺的脊背终究还是弯下了。
再抬首时,她一双狭长美目定定望着站在纣秩身后的她,露出了此生对她展现的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笑容。
即使,这笑容在他人看来凄绝悲凉,即使,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笑容背后的苦涩无奈。
繁华一梦,转眼成空。
当大红的盖头落下的一瞬,这个绝美倾城的女子眼角瞬间滑过了一滴清泪,宛若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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纣秩继位一年后,于傍晚来到玉纤宫,面有踌躇之色,“平儿,父皇他……恐怕不行了。”
彼时她正将新晾晒好的海棠花茶混上雪锦给纣秩包好,听到此言手下一颤,纸包掉落在地。
世人皆知凌帝因病退位,把皇位交给纣秩后,他一直待在早些修建好的宜安宫修养身心,鲜有人打扰。今日纣秩此言,显然是已经到了行将就木,弥留之际。
她弯腰捡拾起纸包,拿在手中,却再没有任何动作。
“太医说,他恐怕熬不过今晚。”纣秩双目紧缩在她脸上,不放过她任何神情的变化。
“皇兄……”少女低低的唤了他一声,语气平静,“我想去看看他。”
宜安宫里安静异常,空气仿佛凝滞不前,沉闷的令人压抑。
她一路由路人引领进到内殿,挑开黄色罗帐,见到了那个躺在榻上的男子。
他已经不年轻了。两鬓微白,脸有皱纹,长期的缠绵病榻让他形容枯槁,面色憔悴。
但纵然是这样,她还能依稀记得他年轻时的样子:英挺风流,恣意飞扬,轻易地肯让一个女子甘愿为他荒废了年华,尝尽秋水望穿孤独等候的滋味。
她在他的榻前慢然坐下,这动作显然惊动了浅眠的他。睁开的双目浑浊却犀利依然,在看到她时里面升起了诧异。
你是谁?
如果他能开口,一定会这样问她。
“父皇……”她迟疑的,缓慢的,艰涩的唤出这个数载岁月里从没有叫过的熟悉而陌生的词汇。
见他诧异的瞳孔微张,她的唇边不由得扯出苦涩的弧度。
心里似堆积着千言万语,恨不能一吐为快。但短暂的沉默过后,却只道出了一句,“我是平儿。”
平儿……在他的记忆里何曾出现过这两个字。
见他茫然又陌生的望着自己,她又是一笑,将手中握着的玉玦放到他枯瘦的掌中。
“母妃说,这是在我两岁生辰时你送给我的……”少女的手白细温热,覆在他干枯的手背上,形成极大的反差。
掌心所触是玉佩特有的沁凉,他缓慢无力的举起玉玦,对着通亮的烛火眯眼细看,在那剔透润泽的玉面上,刻有“吾女之广平”无字,字迹潇洒飞扬,正是他的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