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广带着天子随扈特意经行各郡王、官员的首邑,沿途官员、宗室接驾,大设宴席,铺张奢靡。
接驾郡王、官员生怕皇上在自己的封地、管辖之地出事,那真是百口莫辩了。
元瑾明知经行各处是阮重为让她落昏君之名交代崔广的,她无心宴乐,却也会消沉于犬马声色之中。
她曾试图向首个接驾的西真王魏祥求救,但魏祥只美酒玉食的伺候着她,并不理会她的多番暗示。
元瑾心中明了,这些郡王都在担忧她在他们的封地遭遇刺杀,那便推脱不了干系了。所以她不再抱有生还希望,渐渐安下心来享受死前安逸。
醉酒之下,对于那些郡王贡献的美人,她无心瞧上一眼,只让他们寻来当地俊美男子。她想让阮凌锡知晓,她身为皇上,可把世间的男子都玩弄于手掌间。但她更想问一问,为何要利用她的感情?
当看着那些长相俊美,却不是她所寻之人,她许多话语无法开口;化为了杯中酒,酒中泪,混入断肠。
庆徽王魏谦曾听闻过皇上与阮凌锡之事,他亦见过阮凌锡一面,便在自己封地寻了一个与阮凌锡有三分相似的男子,混在那些娈童之中。
红绸翻灯舞,丝竹醉余音,香烟轻绕梁。葡萄美酒夜光杯,元瑾醉眸映在夜光杯中。
薛漪澜双手环胸抱剑,警惕着众人行为的同时,眸光不时略过那些跳舞的男子。男子妩媚身姿作女子态,别有一番韵味。她随行元瑾南下多日,每到一处便见郡王府邸娇媚男子如云,皆身着薄纱曼舞。
她心中唏嘘,怪不得阮重、兆泰王等人要争夺皇权。仅元瑾一个无法言明的喜好,这些郡王便让昔日那些凌驾于女子之上的男子,在短短几日习得女子之妩媚,学得女子之舞姿。
当一男子身着白袍,紫金冠束发,从轻舞的绫绸中款款而出。他寒玉似的面容带些惶恐,却紧捏着手尽力佯装柔色。
薛漪澜立即戒备着这男子,酩酊大醉的元瑾已踉跄着起身。她走向那男子,怔怔看那男子许久。泪珠划过轻弯起的嘴角,浅笑道:“凌锡,你果真放心不下我对不对?”
那男子亦温柔笑看着元瑾,红绸迷眼,在心中却不得见,见了却似在天边。元瑾忽而想起什么,转身从薛漪澜手中拔出剑,指向那男子,醉声问道:“为什么要利用我的感情,为什么要欺骗我?”
弦乐骤然停下,元瑾醉问声在殿庭中回响着,她清秀面容上的泪珠弹指落。
扶着元瑾的赵忠面容苦着,看向薛漪澜。薛漪澜双眸一紧,手掌打在元瑾手腕上,元瑾手中的剑松落,她反手一掌,那剑直直插在那男子的大腿上。那男子立即吃痛得倒地,嘴里大叫着,“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元瑾扶额,嘴角弯起冷笑,“你不是他,他是大司徒之子,是来日的太子,何须求得朕饶命。”她扶就着赵忠的手,脚步凌乱地离开宴席,苦笑道:“他正在忙着娶妻,怎会来这里?亦难怪宇文绾死后,他那么愤怒,是朕杀了他的心爱之人,他才偷得兵符,要致朕于死地!”
庆徽王听得元瑾的自言自语,想要紧走几步听清元瑾讲的什么,薛漪澜却阻拦在他前面,踱步而行,令他不得近前。
院庭里,冷月高悬。明月虽与去岁相同,人却不相似,两地阴晴亦不可同时而知。元瑾仰首,月光似一层薄纱覆盖在她清秀面容上。她看着清冷的圆月中似有影子晃动,喃喃自语道:“窈窕君子,淑女好逑。不,是君主好逑。”
庆徽王越过薛漪澜,拱手向元瑾道:“皇上醉了,小王已备好下榻寝宫,还请皇上移驾。”
元瑾回首,醉声问庆徽王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庆徽王不知元瑾何意,心生怯意道:“皇,皇上啊。”
似有梅花暗香传来,元瑾暗殇,冷月不知她心上事。她挥了挥手,对庆徽王大笑着,“对啊,朕是皇上,朕是大魏国的皇上。”她伸手指了指树梢影在月亮上的影子,对庆徽王道:“你看,那上面是不是有只兔子?”
庆徽王附和道:“皇上说有,那便是有。”
元瑾满意地拍了拍庆徽王的肩膀,指着圆月道:“你把那只兔子给朕捉下来,朕要问问她,广寒宫那么冷清,她一个人怎么待得住。”
庆徽王面容觑着,他挥手令身后的护院上前,厉色对他们吩咐道:“去,把月亮上的兔子给皇上捉下来!”
护院们面面相觑着,这月亮上哪有兔子?就算有兔子,天那么高,月亮是挂在天上的,该如何捉?
元瑾摆了摆手,对庆徽王道:“不,朕要你亲自去捉,你不是说朕是皇上么!朕的命令你就要听!”她扶就着赵忠的手,踉跄着朝游廊走去,嘴里嘟囔着,“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新凉。”
庆徽王面带苦意,望着渐渐随行皇上远去的宫人;护院们不知所措地问他,“王爷,兔子咱还捉吗?”
庆徽王扯了扯胡子,厉色大骂道:“捉,捉,皇上让捉,咱们不捉,那不是抗旨么!”他声音又高了许多,“还愣着干什么,把王府里所有的梯子都给本王搬来!”
一夜醉酒安眠,醒来虽头痛不已,但亦好过了相思难寐之苦。元瑾用完早膳,散步时穿过庭院,见庭院里高高耸起着许多梯子。她不免有些疑惑,问赵忠道:“庆徽王这是在做什么?”
赵忠与薛漪澜相看一眼,有些哭笑不得,元瑾狐疑地朝梯子上端望去,庆徽王挂在最上面,不清楚的话语传入她耳中。
“皇上,小王给皇上请安了,请皇上莫要治小王无礼之罪。皇上,天亮了,月亮没了,兔子也没有了。皇上,小王在这上面等着,待天黑了,小王一定把兔子捉下来给皇上。”
元瑾蹙起眉眼,问赵忠道:“兔子,什么兔子?”
赵忠附耳,把昨夜发生的事告知了宿醉未醒的元瑾。元瑾面色一苦,愧疚地冲庆徽王大声道:“王爷快些下来罢,玉兔昨夜已在梦中告知了朕,不必王爷捉它下凡了。”
庆徽王立即松了一口气,腿脚发软的从上面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往下走。元瑾心下存着愧疚,不待庆徽王下来,便命崔广快快启程离开了庆徽王府。
因河昌只在初冬降了一次大雪,河昌境内早无了冬日的冰寒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