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那，陈守脑中一片空白，随后真的出现了人们传说中死后会出现的走马灯。
一幕一幕从他脑海中掠过，有他幼年时，身在青楼楚馆，他身型瘦小，总是被街口巷里的孩子欺负；有他满身的伤，躲在后院的废草堆里偷偷吃着捡来的残羹剩饭，萧戚悄然出现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踢走了他的饭碗，却带他离开了那个噩梦一样的地方。
最后的画面定格，是陈守初见傅丛云的那一天。
那时他跟在萧戚身后，躲在谁家别院的角落，偷偷看着人群之中的傅丛云。
那样娇艳、鲜活，眉眼灵动，笑意晏晏。
萧戚痴迷于她的时候，陈守也同样不可自拔地被她吸引。
或许越是黑暗，才越渴求光亮。
他记得那次傅丛云到太极宫来为玉簪求恩典，请求陛下为他与玉簪赐婚，他彼时的确惶恐，生怕陛下看出他对贵妃娘娘有别样的心思。
后来萧戚发过脾气便将此事带过，陈守却自此将心意掩埋地更深了些。
他自觉满手鲜血，身扎污泥，这辈子也洗不干净，莫说与傅丛云相配，便是沾染她一片衣角也是妄想。
可陈守在濒死的那一刻，最遗憾的，还是未曾说出口的心意。
他喜欢傅丛云，怎么能不喜欢？
那样好的姑娘，往后也一定要平安顺遂才好。
即便他再也看不到。
陈守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他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恰好是冲着萧戚的方向。
箭尾触及地面，有一截被顶了出来，是惊心的血红色，粘连着浓稠黏腻的血液。
他看着陛下狼狈地离开，却还是仓促中回头看了他一眼。
陈守已经分辨不出陛下的目光中含着怎样的情绪，或许有不舍，震惊，会不会有一点难过呢？
可是他不后悔。
陈守脸上带着几不可见的笑意，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命是陛下给的，如今算是还他。
自宫之痛，十来年的刀尖舔血，也可用他所获得的声明地位，以及靠近傅丛云的机会相抵。
到头来，恩怨相抵，陈守还是会感谢他的陛下。
他这一生好短，不过区区二十年。
有人要他的命，就有人救他。有人为他而死，他也为别人而死。
这一生，风雨飘摇，举重若轻。不甚痛快，尚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