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丛云在他眼中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轮廓，一字一句分外情真，忽然更不敢看他。她有些慌张地移开目光，不知怎地泛起苦涩，偏过头轻声道：“陛下便是想说这些吗？我嫁与不嫁，原也并不随我自己心意，您是九五至尊，生杀予夺之权在手，区区嫁娶之事，又何必来问我呢？”
她在赌。
这番话实在算不上恭敬，傅丛云心中也在算计。她不愿自己和阿娘就这么任由傅况和王氏掌控，而萧戚恰巧出现，又是恰好是能够将她拉出泥沼的那个人，哪怕代价是要进入另一个囚笼。她在赌，哪怕萧戚所说的心悦于她只有三分真，也足以勾起他的怜惜和同情。
可萧戚对她，又何止是三分真。从先帝下旨曲阳王府驻守边地时起，萧戚心中便隐隐有了一个想法，后来做了太子，他便开始谋划，联合王氏巩固帝位，不开选秀不纳后妃，包括傅况进京继承爵位，都是他为傅丛云一步步走到自己身边做下的铺垫。
不想在傅况身上出了岔子，原本是因着他好拿捏，却不想被王氏捷足先登抢了这枚棋，生生将他的计划搅乱。
但萧戚绝不会让傅丛云嫁给别人，他如今身为皇帝，难道连喜欢的人都留不住吗？
他今日来，其实是想听傅丛云开口，心甘情愿地入宫留在他身边。陈守早打探来了消息，是傅况拿魏蔷的性命做威胁逼她嫁过去做妾，她自己也定然是极不愿意的。况且王氏和复江侯府速来不和，萧戚也都知晓，还不知道若是真嫁了过去要受怎样的委屈。
可听傅丛云答他的话，萧戚却忽地心上一疼。
他奉若神明的那个傅丛云，是明净姝丽、神采飞扬的侯府小姐，怎会沦落到如此任人宰割的地步呢？
虽跌落神坛，如今正站在他面前，可还是分外疏离。
她不信他说的话。
萧戚强掩伤心，又不想在傅丛云面前表露出来，仍是尽力挤出来一丝笑：“我心悦你是真的，没有骗你，也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可我是比王承隽更好的选择。和我走吧，做我的贵妃，好不好？”
傅丛云虽不知他对自己的情意从何而来，却也能真切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年轻帝王在自己面前的姿态放得如此低，她心中竟也生出一丝不忍。嫁给王承隽也好，入宫做萧戚的贵妃也好，不都是妾吗？也并无什么区别。
她闭了闭眼，想要说好，萧戚却又在她应下之前开口，低声问道：“十二年前的中秋夜宴上，你在冷宫中救出一个人，你还记得吗？”
傅丛云要出口的话停在嘴边，愣愣看着萧戚。
房间内没有燃熏香，萧戚身上极淡的苍兰香气也几乎散去，反而是屋子本身有些潮湿腐闷的气味回涌上来。四面的墙壁也是灰白破烂，看上去竟与萧戚曾住过的冷宫有几分相似。
萧戚认真地看着傅丛云，等待她的回答。
第一次在宫中与她重逢的时候，他曾问过一次，当时先太子萧瑜犹在一旁，为她介绍自己的身份，而傅丛云生疏地唤了他一句七皇子。这一次，她仍避而不答。
可萧戚不甘心。
当他已是皇帝，傅丛云也如她所愿成为他的贵妃，他将傅丛云带到了已被烧毁的冷宫外。
茫茫夜色下，萧戚眼中光芒却分外明亮，他再次问道：“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是我是不受宠的七皇子，宫中人人可以欺辱。一个侍卫喝醉了，跑到了冷宫来，你救下了我，还记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