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德十八年算不上平静的一年。
这一年复江侯家的小女儿及笄,初长成的少女褪去青涩,一颦一笑都足以令人心折;最宠爱的华容公主萧灵妩不知怎地要发奋读书,选了丞相府王氏嫡长女和傅丛云做陪读;西疆叛乱,曲阳王携世子出兵平叛,苦战三月;陛下在中秋夜宴上昏迷,阖宫大乱;太子成婚,娶了王氏的嫡长女;临了到了年末,还要趁着定西军得胜归来,清肃朝廷上下。
十二月已是深冬。盛京地处偏北,往年的冬季都是大雪连绵,唯独今年的雪被乱事缠身,迟了很久才来。
二十九那日下了整整一天的大雪。
傅丛云怕冷,纵然她房内烧了暖暖的地龙,床帐也都铺上了毛茸茸的毯子,那晚还是有些睡不着。玉簪和玉骨都在自己房中,因着冬日寒冷,傅丛云不让她们守着。
偌大的房间显得有些空旷,她自己翻来覆去好半晌,才裹着被子渐渐睡去。
十二月三十日是傅平冬的祭日。
她这个幼弟,本就是复江侯府嫡系一支唯一的男丁,生在深冬,才长到四五岁的年纪,故去也在深冬,留给众人的唯有无尽的心伤,和阿娘经年累月再也治不好的痛病。
傅氏的祖籍在平陵,是个富庶昌盛的好地方,他们废了不少心思把傅平冬送过去,让他在那长眠。只是平陵与盛京太远,傅澄便在城外的一片无名竹林里,为夭折的幼子立了一个衣冠冢,每年只与妻女三人一同前往祭拜。
傅丛云披了件水红色的斗篷,盖着兜帽,蹲下去时斗篷落在昨夜厚厚的积雪上,红与白交织在一起,有种惊心的美丽。
她伸手轻轻拂去石碑上的雪,露出上面刻的字。
不过三个字——傅平冬。
除去名姓外,平陵傅氏一门的荣耀不加之他身,苦厄不随他入土,在人世间不过短短四五年,清清白白地来,也干干净净地走。
平冬平冬,终究难平。
三人同他说了会儿话,因着魏蔷身子虚,冬日更易多病,便上了马车准备回城。
出来时未带车夫,傅丛云和魏蔷在马车里舒舒服服地坐着,倒是委屈了堂堂复江侯做一个车夫。
到了城门处,傅澄瞧见多了许多禁卫在,整装守在城门外,拨了一队出来正排查着入城的百姓,出城则一律禁止。
傅澄将马车停在东城门不远处,同妻女说了声,跳下马车往近处去。
他今日穿着常服,被凶神恶煞的禁卫拦下。幸而带了腰牌,还未等拿出来,身后却传来一声呵斥。
魏元昭骑着马从他身后来,利索地翻身下马,冷声道:“这是复江侯,不得无礼。”
那小小禁卫不曾见过复江侯,职责所在将傅澄拦下。傅澄也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径直转向魏元昭,正色问道:“阿昭也在,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魏元昭的手始终搭在右侧的剑鞘上,神情从未如此凝重。
“太子,被刺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