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会是你当年用过的那副吧?”安文随意开了句玩笑。
“还真是。”云冲的回答令他一惊。
当初在深山中一方追杀一方逃,最终追杀的人反被杀,而被追杀的人却活了下来。
这就是当初那件被动过手脚的太阳重甲,在帮主人逃过追杀,用残缺不全的力量干掉了六个重甲武士之后,它被尘封于某个武器仓库,自此再没见过天日,与它的主人一样,渐渐被人遗忘。
帝国中每一件太阳重甲都登记在册,就算是在战场上损坏,也会被光荣地陈列于殿堂,算是祭奠。
惟独这一件,只是被抛入了旧武器库中,十年来无人问津,渐渐被人淡忘。
云冲抚摸着铠甲,声音中带点凉意:“当初如果不是它,我早已成了枯骨。它曾救过我,如今我想救它。”
“救它只是借口吧。”安文沉默片刻后开口,“你仍想和我一起去杀吴正?”
云冲不语,但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如果不帮我,我就自己想办法。”他说,“到时我会只身前去。这套铠甲虽然已经破损,但我又何尝是完好的?我们两个正相配。只是如果我死了,麻烦你帮我照顾好小兰。那个叫黑尔的小子年龄有点大啊!”
“你这么说,让我负担很重。”安文皱眉。
“一个小姑娘而已,你也养不起?”云冲笑。
“是你的命啊。”安文叹息,“如果我不帮你,就好像是我害死了你一样。”
“那你倒是帮忙啊。”云冲说,“顶多我训练时给你多放些水。”
“放水?那我还用你来操练我?”安文翻白眼。
“这么说的意思是可以了?”云冲有些兴奋。
“我尽力。”安文深吸一口气,“帮我把它抬到我的工作室里去吧。”
罗府地下室,就是安文的工作室。这里地方足够大,也不怕吵到别人。云冲和安文一起将铠甲搬了进去,安文看着这副破损严重的铠甲,着实挠了挠头。
“有办法吧?”云冲有些担忧。
“办法总比困难多。”安文笑了笑。
破损处其实还好处理,但那些损坏的热导线阵是个大麻烦。而两方的损伤加在一起,就是修复这件铠甲最困难的地方。
不过,这也激发了安文的兴趣,手艺人的执拗劲儿一上来,八匹马也拉不住。
于是,这天起安文便成了地下室的常住客,一连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没有离开过这里。期间寒歌来过很多次,见他忘情于工作,甚至不知自己就在门外,便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没有打扰。
工作中的男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让寒歌很着迷。
有时她会一站几个小时,忘了离开。
于是在外面辛苦算着时间的修缺就很难过,忍不住猜测两人在地下室里如何缠绵到忘记了时光这回事。
他背着大剑,蹲在地上用树枝画圈,并没有在诅咒谁,只是在嘟囔着心酸。
宝宝心里苦啊!
时间并不会白浪费,某日,安文终于丢开了手头的工具,含笑后退,望着那表面看来依然有些陈旧,但实际已焕然一新的铠甲。
他来到地上,抬头望了一眼久违的阳光,觉得有些刺眼。
捂着眼睛坐了下来,呼吸着地上的新鲜空气,突然觉得一阵阵乏力。
“传说古时候有一种邪恶的生物,叫吸血鬼,靠吸食人血为生。他们最见不得阳光,因此总躲在无光的地下,万一被太阳晒到,就会万分痛苦。”罗英走了过来,坐在朋友身边调侃。
“吸血鬼,舍得出来见人了?”他开起玩笑。
“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安文笑了笑,“过了多久了?”
“一个月零三天。”罗英说。“我觉得有这个时间,你再造一副铠甲都够了。”
“意义不同啊。”安文摇头,“这套铠甲是云冲人生曾经辉煌过的见证,也是他最亲密的伙伴。让它就此长眠于废品堆里,我也觉得可惜。”
“其实他并不是想留个纪念吧。”罗英说。
安文笑了:“你这家伙这么聪明干什么。什么都知道其实是件痛苦的事。”
“比如我现在就知道,你小子一门心思要去杀吴正。”罗英说,“所以我很担忧啊。”
“别阻止我。”安文说,“我之所以从那个小村一路跋涉来到王都,就是为了杀吴正。过去他身边防卫森严,无法下手,现在不同了。这样的机会,我不能错过。因为我怕过几年吴正老死,或是得了什么病一下死掉。”
“杀他是死,老死是死,病死也是死。”罗英说。
“但意义不同。”安文说,“他害死了那么多人,我怎么能让他安详地躺在**走完生命最后的历程?”
“真的劝不了你?”罗英问。
“你了解我。”安文笑了笑。
“你原本要做一只泥里的乌龟,宁表拖着尾巴爬,也不愿进入殿堂之中却死掉。”罗英感叹,“是我把你拽进了殿堂,是我害得你几次差点死掉。”
“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安文摇头,“人生是自己的人生,再好的朋友也不能替你度过。现实世界不是戏剧,不存在谁是主角谁是配角一说,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都是自己人生的编剧,悲剧也好,喜剧也罢,总得自己承担着。”
“你不觉得你已经承担了太多吗?”罗英问。
“都是应该的。”安文答。
“天下哪有那么多应该。”罗英感叹。“每个人对这世界的义务都是相同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