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会儿叶子牌,皇帝乏了,梁逍起身告退。临到勤政殿门口,他却突然停下,问一旁公公:“父皇近日可是感染了风寒?”
那公公是御前内侍,闻言道:“是得了些咳疾,但太医来看过,说是已无碍。”
梁逍眼底藏了些思绪,点点头,迈步离开。
父皇年事已高,近些年来一直不太健朗,只是喝些药就能调理。倒也不必太担忧。
离开皇宫已是戌时三刻,夜幕低垂,天边乌云聚拢,有一场暴风雨正酝酿着。
“抄近路吧。”
为避开这场暴风雨,他们快马加鞭,然而人算不过天算,一声闷雷过后,大雨倾盆而至。
此地是山道,两面丛山峻岭,到处都是泥泞。
马车前进得艰难,梁逍倒也不急,凭窗赏雨。
而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啊!小姐,小心!”
梁逍俩开纱帘,蹙眉:“出什么事了?”
远处,雨雾朦胧,似乎有一群人滞留在原地。下人忙去打听,回来告诉他:“是刑部尚书的家眷,那周大小姐的马被雷声惊到,这会儿马车正悬在断崖边。”
夜晚像一把浓稠的黑墨,间或有几声暴雷,巨大的响声仿佛是开天辟地的斧头,一瞬间**得周围亮如白昼。
骤雨噼里啪啦。
另一边,周家的下人们安抚住骏马,想着法子把马车从断崖勒回来。但缰绳缠住了马脚,马车稍一动弹,那马就要撩蹄子,断崖边缘可经不起来回折腾。
周婉儿的贴身婢女吓得浑身发抖,她方才从马车摔出来,这会儿没跟小姐一起,但若小姐有个大碍,她也活不成了:“小姐,莫怕,我们很快想办法救你……”
却说车厢内是一个清秀婉约的美人,周婉儿五官端正,细看竟挑不出瑕疵。一袭云烟霓裳,眸若秋水,眉似远山,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只是此刻她也被吓得不轻,一抬眸,便能窥见窗外的万丈深渊。
若是摔下去,只怕连骨头都不剩。她手脚冰冷,哆嗦道:“我,我不想死……”
这时,隐约听到外头有人说“得救了”,紧接着一道清凌凌的声音传来:“周姑娘?”
话音刚落,另一边窗帘被一柄长剑挑开,循着剑身向上望去,男人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身影挺拔,眉眼昳丽且带了几分慵懒,她一时无言,那男人皱眉,叮嘱道:“坐稳了。”
下一瞬,只听骏马长鸣,马车一阵猛烈晃动,从万丈深渊的边缘回到稳当的平地。
“得救了!”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婢子冲进来询问她。周婉儿劫后余生,恍恍惚惚间抬头望去,男人已经转身离开,落拓的身影消失在雨雾中。
有下人感慨道:“不愧是六皇子,长得风姿玉树,人也是顶顶聪明……”
那李皇子先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安抚骏马,然后一刀砍断缰绳,那马从头到尾都很乖觉。
六皇子?
身为刑部尚书的嫡长女,周婉儿自然出入过皇宫。只是印象里六皇子却是个招猫逗狗,不务正业的人物。如今一看,却是她狭隘了。
那男子……
周婉儿垂眸,悄悄捏紧手中的帕子。他比起朝中风头正盛的太子和三皇子,却是不输。
梁逍自然是不知旁人的想法,此事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回来后,就把这事抛到脑后。倒是罗十六回来听说这事,暗搓搓找他打听。罗十六是罗十七的哥哥,比起罗十七,罗十六更是打小伺候在梁逍旁边,是梁逍乳娘的孩子。因着有这一层缘故,两人比寻常的主仆更自在些。前些日子罗十六伺候在瑶妃身旁,这会儿回来了。
罗十六来到书房,一边嗑瓜子一边问梁逍:“殿下,我听说刑部尚书之女花容月貌,连三皇子那么挑剔的人,都向别人夸过她呢,你今儿见着,可真如传言中那般?”
梁逍正在继续自己的话本,听到这话,头也没抬,敷衍道:“嗯,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吧?”罗十六傻眼了,“您到底是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这很重要吗?”
罗十六刚想说当然重要啊谁不想看看这京都第一美女!
却听梁逍道:“你这么闲,不如我给你派些活儿?”
“……”打扰了!
罗十六麻溜走了。
美吗?
被他这么一打搅,梁逍倒还真的想了下周婉儿的长相,只觉得就一般般,只是比寻常人白了一点,眼睛大了一点,哪有他三哥吹得那么牛?倒是她的这个名字……
是周婉儿,还是周晚儿?
杳杳钟声晚。
这样的名字,兴许和另一个女子更配。
想到什么,梁逍摩挲着腰间的香囊,若是罗十六在,竟是要大跌眼镜,尖叫道:他离开一遭,殿下这是红鸾心动了?这平平无奇的香囊,竟叫他这般爱不释手!
“啊湫!”
江陵钟府,走在廊上的钟晚打了个喷嚏。
明玥忙道:“夜晚风大,姑娘可别得了风寒。”
钟晚点点头,随着她进了屋内。烛火融融,钟晚坐在案前,吩咐明玥:“账本拿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