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一弯新月斜斜挂在半空,霜白的月光穿过雕花槅扇在屋子里打上一层浅白的光。
素素和苏宬并排躺在偌大的雕花填漆**,有一句没有一句的说着闲话。
“嫁衣应该绣起来了。”素素轻声说道:“按照您的身份,蜀锦已经不足以匹配,可是,云锦在民间又不允许买卖,只有官办织造局生产,只供宫廷。”
苏宬半闭着眼睛,听着素素絮絮叨叨的操心着她的婚事,从嫁衣说到首饰,又从首饰说到嫁妆,林林总总的,像个上了个年纪的老太太。
“素素。”苏宬突然打断素素的话,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
窃窃私语着的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
素素看着床前的一缕白月光,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
就在苏宬以为素素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素素却开口了。
“小姐,奴婢可不可以不嫁人?”
“为什么?”苏宬问道。
“奴婢想估您的管事娘子,等以后您和王爷有了小世子、小郡主,奴婢就帮着带小世子和小郡主。”素素说道。
“你嫁了人,也一样可以的啊。”苏宬看着窗外被风吹得轻摇慢摆的树枝,轻声说道:“素素找个喜欢你,你也喜欢他的人嫁了吧。人生艰难,有人陪着走,总比一个人孤独的前行好。”
素素没有吱声,苏宬也没有再劝。
生活是各自的选择,她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但最后的决定,她没有权利干涉。
窗外响起更鼓声,夜深了。
苏宬睡意来袭,翻了个身没多久沉沉的睡了过去。
素素睁着眼睛看着窗外斑驳的月光,想了许久,还是决定以后不嫁人了,等她家小姐出了嫁,她就把头发梳起来,以后做小姐屋里的管事娘子!
次日,晴空万里,骄阳似火。
坐在后花园大树下消暑的苏宬,无比的羡慕起璟王府好间四面环水的绿荷如盖的水榭来。想着,以后成了亲,一到热天,她就让人把那间水榭收拾出来,白天晚上都歇在那了。
“奴婢让厨房做了酸梅汤,您要不要喝点消消暑?”拿着个绷子在一边绣花的素素问道。
酸梅汤啊……脑海里蓦然便想起,去年的这个暑天,覃鸿雪照着古方给她做酸梅汤的情景。
“小姐?”
素素没有得到苏宬的回答,由不得便放下手里的活,抬头看了过来。只见黄花梨木制成的摇椅上,苏宬微闭了眸子,神态怡然自得。
“去盛一碗来吧。”苏宬说道。
素素应了一声,放手里的东西,起身走了下去。
听着步子声渐远,苏宬睁了眼,微眯了眸子,看向头顶那些穿过树叶的间隙,似精灵般的阳光。师兄他是留在蓟门关?还是跟着雪莲公主去了小邾国呢?要不要写封信过去问问?
正想得出神,耳边响起一串细碎的步子声。
这么快?
扶着椅把手正欲起身的苏宬,却在抬头看清来人是多日不见的燕行时,手上的动作一滞,错愕的问道:“你怎么来了?”话落,突然发现燕行身上穿着的是朝服,下意识的又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燕行笑了笑,在苏宬身边的小马札上坐了下来。
苏宬见他即便是笑,眉头也蹙得像座山一样,轻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说道:“坐这吧。”
燕行本欲拒绝,但想了想,却是起身坐了下去。
摇椅有节奏的轻轻晃动,细细碎碎的阳光照在燕行的脸上,使得他本就深邃的五官越发的立体起来。
苏宬的目光却是落在他青青的下颌上,他是个讲究精致的人,出现眼下这样的情形,只能说,他已经忙得无暇顾及自己。
那又是什么原因,会让本该在宫中处理朝事的他,突然的来了她这?
苏宬犹疑着在燕行身边的小马札上坐了下来。
“皇上要纳妃。”
耳边突然响起燕行的声音。
纳妃?
苏宬怔在了原地,虽说皇家居丧以月代年,守孝三月等同于三年。
眼下虽然已经过了三月,可太子妃尚未进门,天顺帝就喊着要纳妃!这是什么意思?打英国公的脸吗?天顺帝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沉默良久,苏宬问道:“英国公知道吗?”
燕行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明面上不知道,暗里应该是知道的吧?”
“劝不住吗?”苏宬又问道。
燕行闭了眼睛,心里好不容易散去的那口郁气又开始翻腾汹涌起来。
“国事有皇叔,朕坐在这,不过是个摆设罢了。身为燕氏子,总得替燕氏做点什么。朕想来想去,也唯有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是无须皇叔代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