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时宜是后来才意识到这些的,那时早已过去万水千山。
所以她现在仅仅是微笑而已,自诩一切已尽在掌握——若单就这个位面而论,倒也确乎如此。
“接见贵族,毕竟是你我的分内之事,两个人都丢开了不管,总归不好。”时宜远眺一眼山脚,尚有迟来的贵族捻着华美袍子,匆匆入殿,“去看看吗?”
小主教随着她起身,似乎有些弄不懂这位情绪想法一息间有万变的圣女的心思,只得将平直的弓眉深深压下,自然应声。
“小主教,你现在或许正因为疫病那件事,认为我真能与神明相通,或者,至少认为我是个好人。”
时宜下山的路走到一半,突然止住脚步,扭过头时,果然看到小主教正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
于是将后半句话,说得更干脆。
“但是你并没有看到完整的我是什么样的,我的过去如何,我为何今天以圣女的身份站在你面前……总之,我要告诉你的是,你现在看到的我,仅仅是冰山一角,障目一叶。”
“所以,你最好小心一点,小主教,来日等你真正见到我是什么样的,别被我吓到。”时宜说完,忍不住地去想这话是不是放的太狠了,想要找补和缓一下。
“但……这也仅仅是我一人而已,并不意味着什么。就算——我仅仅是假设,就算图尔斯王廷肮脏,也并不意味着整个格雷森特大陆都是这样,不是吗?有很多人都像图尔斯的信徒一样,恪守着被环境赋予的信仰,将之作为一生信条维护,认真地经营自己不算容易的生活,小心翼翼不去伤害他人,也努力保护自己不被他人所伤……”
“小主教,这话或许在你看来是大逆不道,但我仍旧要说,在我看来,这些人,远比你那个神明更高尚许多,很多东西太高洁太缥缈,看不着摸不着,很多人深深扎根在地面,为此不惜沾得一身泥泞,可依旧是干净澄澈的,是——最高贵的。”
小主教停下脚步已经很久了。
他讶异于时宜话语中过于密集的信息量,其中很多内容,他受视野和现在所知的未知的一切限制,尚且不能了悟其深意。
但他在用幼时学习教条时的认真刻苦与短时记忆的迅速消散作斗争,如果不能理解,也至少先记忆下来。
消化了一会儿之后,小主教捻了捻衣角,似踌躇似犹豫,没有任何凌厉的情感,反而令时宜觉得自己刚才是在白纸上作画似的,才能得到这么全然包容的对待。
“承蒙圣女教诲。”小主教点头时,姿态恭谨虔诚得在与神明对话。
但他所限终究是太多了,哪怕是这样的认真,也终究在直面时宜嗜血屠杀的那一面失了一切理性。
当日还在谈笑风生的两人,对彼此都怀着接纳与求同存异的同理心,却在这日稍晚些的时候就闹得不死不休,折腾出非要逼死一人才罢休的难堪场面。
站在血泊中的圣女一身衣裙上全是血污与剑痕,一柄剑亮出寒光,直指克雷森特大陆从某种意义上最皎洁的存在,生生逼出克雷森特不落的弓月,照耀整片大陆。
她欲刺破苍穹,令月重生,然后在皎洁的至高的明月身上,打下自己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