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安静清亮的圆眼睛里,下意识浮上一点对她的祝祷词如此熟练优雅的赞叹欣赏。没有疑惑,更不可能有感激之类的情绪。仿佛时宜只是随便挑了一篇再普通不过的祝祷词。
他将殉道视为自己天职的一部分,从来不觉得有人会为了要阻止他践行自己的天职而付诸努力。
指针无声无息划动,礼赞殿的吟诵声不曾停止,等那篇祝祷词终于行至尾声,站在一边的王廷使者想要奉上最后一把火,却只听时宜极其自然地接上另一篇祝祷词的开头,衔接得毫无缝隙。
但谁都知道,这毕竟是两篇祝祷词。审视的眼神是从神官那里扫过来的,信徒们不敢疑虑其他,只是把头低得更深。
时宜甚至开始走动起来,观之神情姿态,倒是很符合圣女的身份。若有狂热者在场,大概会觉得是神明已经上了时宜的身,要表达对这位甘愿献祭自己的主教,祂座下最忠实的信徒,多一些的认可。
只有时宜知道自己看似漫无目的地行走,其实完完全全是因为按不住内心焦虑,要借势打探一些情况。
她忠诚的使女站在礼赞殿门口,缓慢却坚定地朝她摇了摇头。
行。
时宜压着步伐,面若平常得重新走回大殿中央。
她当然不会只准备在今天献祭小主教之前就找到女主这一手准备。
顶着神明在人间的代理人的帽子,她就算把这教廷的顶掀了,也可以推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身上。
但到底怎么发这个疯,时宜还犹在思考。
走过小主教身边时,却见他微微朝自己抿了唇,很清浅一个笑绽在他唇角,转瞬即逝。
他是因为过于虔诚而显得太纯真,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傻子,很多事情他出于一种敏锐的天性看得分明,反而是理性让他不愿去信。
此刻像流星一划而过的笑意,如同在安抚老友。但他们之间的情分,充其量不过是他给她讲了两天经,偶尔再留堂给她开个小灶而已。
不过,在小主教眼里,之前还曾是堕落者的她,在短短几天就已经一身连最高明的神官都无可指摘的礼节,还将礼赞词修炼得炉火纯青。
也不可不算他足以出师的得意门生了罢。
时宜在众人看不到的角度捏了捏手心。
可惜啊,她是注定要让他失望的。这至纯至真的信徒,她不仅自己做不来,还得连累他陪她一起担骂名。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位面真的存在神明,还是祈祷久了,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仓促闯进殿内的通报声宛如天籁,打断了刚刚酝酿起情绪的时宜手上动作。
「解药!有人拿来解药了——」
信徒们狂欢着冲出殿外,迎接他们真正的圣女。
时宜安安静静站在原地,隔着焰火抬起眼,不出所料撞进小主教的圆亮眼睛深处。
人世总在这种时候才公平。有殉道者为救赎他的道而死,也就有人专程来做他的救赎。
和他对望时,时钟恰好敲响十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