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来人,身穿海棠红莲花出水妆花缎箭袖,脚踏乌皮小朝靴,黑发用缎带牢牢系住,行动间,环佩作响,施施然掀开帘子进来,就站在苏卿霜身侧。
她记得,宋祁。
宋家是越州有名的富户,富的流油的那种。
看这宋祁通身的打扮,就知他必是宋家的亲眷了。
虽张扬了些,但苏卿霜不得不承认,还真是挺好看的。若不是他这样的品貌,也不配穿红。
“宋公子。”苏卿霜尴尬起身福了福。
宋祁忙还礼作揖,眉眼弯弯,“苏姑娘还记得我?”
他特意压下声音。这样轻佻的称呼,只有里间的三个人能听见,苏卿霜许久不闻人家这样叫她,不由得恍惚起来,待回过神,整张脸都冷了。
“请公子自重。”
她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脸上的笑容加深,他定定瞧了她一会儿,移开目光有些漫不经心。“姑娘的本事不错,这铺子被你打理的很好,挑人的眼光更是独到。”
说着,他含笑目视高冠云,“高掌柜,你说是不是?”
高冠云不紧不慢的起身,躬身揖了揖,面色淡然,“公子谬赞了。”
宋祁笑笑,“姑娘方才说的话,我不小心听到了些,姑娘是想请秦大公子做先生么?”
不知他为何提起这个,苏卿霜点点头,“是。”
“巧了。”宋祁拍手,“我与秦公子是旧交,他这人脾气最怪,一般不见人。姑娘要去,我作书一篇为姑娘引荐如何?”
苏卿霜哪想能遇到这样的巧事,不快的心情都散了,忙问:“真的?”
“自然是真的。”
“那……便有劳宋公子了。”
宋祁坐下,就着一张书笺写就,简单几字,劲瘦有力,大有瘦金遗风。苏卿霜瞧着心里纳闷,怎么这个人通身的富贵气派,写起字来却如此清瘦,瘦中有骨,仿佛力载千钧。
怪哉,怪哉。
苏卿霜道过谢收了书笺,心中着实不好意思,“请宋公子去外面挑两匹布,我不算公子的钱。”
宋祁笑得伏在案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她转也不转,“不用了,你只记着你欠我个人情就是,以后要还的。”
说罢长叹一声,“我引荐你去见他,也不知他会不会来打我。”
又待了片刻,宋祁手下的一个小厮进来找他,说某某公子喊他快去,宋祁方才恋恋不舍的走了。苏卿霜略送几步,回头问高冠云:“你和他认识?”
高冠云停笔,语气漠然:“谈不上认识。他是宋家的二公子,锦绣楼是他手下的产业。”
瞠目结舌!
本以为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事实上却是年轻有为的才俊。
怪不得宋祁看不上她这小铺子里的布……
闷闷的往椅子上一坐,“他经常来找你?”
难道宋祁惦念着高掌柜,时不时的来她的“藕花深处”跟高掌柜叙一叙旧情,妄想再招他回去?
苏卿霜警惕瞧着高冠云,见他不说话,忙又道:“你别忘了,我们签了文书的!你得把银子还完才能走。”
“他是来找你的。”犹豫片刻,还是如实说。
“找我?”苏卿霜不太明白。
“夫人,你可以回去了。”高掌柜下了逐客令。
*
秦家亦是越州世家,与姜家不同,秦家尚武,像秦玉钟这样十六岁进士及第的少年,是全家唯一一个往文路上走的。
敲开秦家大门,苏卿霜自报家门,又呈交了宋祁的引荐书。看门小厮得知是姜家的人,忙不迭的请进去,入偏厅好茶招待着。
不久进来一丫鬟,穿着银红绉纱褙子,白绫细褶子裙,头发梳得齐整,用玳瑁簪子别住。容长脸,细柳腰,轻柔和气。
打扮较平常丫头尊贵,苏卿霜猜度着,是那秦玉钟公子的通房。
那丫鬟径直带她往西走,一边笑着道歉:“姜夫人别见怪,今日老爷夫人都不在家,只能直接去见二爷。”
苏卿霜满不在乎,免得和长辈打交道,她高兴还来不及。
秦府地方大,苏卿霜走了半柱香时间才到二公子的别院。
竹子芭蕉,一片清冷。沿着幽径前去,便瞧见偌大的月洞窗,男人的背影刻在窗子里。
画似的。
“姜夫人。”男人的眸中带着明显的诧异。
姜家的三夫人,竟是这样年轻的女子。
秦玉钟家常穿着半旧的月白广袖长袍,长发如瀑披散,像墨画一笔。不用刻意勾勒,身姿飘逸如玉山将颓,透出些懒倦。
似一袭月光。
眉目懒懒向苏卿霜投来,气质温润,含笑,嘴角一扬便是清风拂起。
并不骄纵,也并不古怪,反如清水般干净澄澈。
苏卿霜为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报赧——她把秦玉钟想成了个骄纵任性的大少爷。
“薜荔,看茶。”
薜荔,也就是方才给苏卿霜带路的丫鬟,领命下去,顺手将门关好。
两人对面而坐,秦玉钟拿出老友写的引荐书,问:“夫人和宋祁认识?”
认识?谈不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