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心怀鬼胎的人,还不等上一日,穆辞却被悄无声息地给接走了。
一辆马车在山路间晃晃悠悠地与此处庄子渐行渐远,驾着马车的人浑身包裹得严实,只是车窗打开,透进些许干净清晰的空气。
穆辞此刻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烫,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她身子本就病弱,别人若是得风寒也不过些许难受几日,可这样的难受在她的身上却是无限的放大。
而且她可能不是简单的发热,那些得天花的人,最初都是有发热的症状,她千防万防到底还是没逃得掉。
她紧皱着眉头,轻微呼吸一下,喉咙到肺腑的那一段,像是有什么在阻隔她呼吸,每一次都缓慢像是在凌迟,窒息的感觉,让穆辞病白的脸色开始发红。
穆辞下意识挣扎,想从善善的身上起来,她不能再拖累了善善。
善善却是紧紧抓着穆辞的手腕,不让穆辞动弹:“小姐听话,我们快到姨娘的庄子上了。”
穆辞只是稍稍一动,便开始冒着虚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她虚弱地撑着眼睛,模糊地看见自己搭在腿上的手,手上的青筋隐隐发紫,手指也只能虚晃一动。
她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道:“……善善,我,接下来说的话……你要听得仔仔…细细,一个字…都不能差了……”
善善皱眉想让穆辞先安心休息,有什么话等她病好了再说。
可穆辞后面说的话,却让口中还未说出的话戛然而止。
“这事关我的性命……你,必须得,得听……”
穆辞的话,正正打在善善的七寸,事关穆辞的事,善善不敢马虎。
穆辞撑着最后一点儿清醒的意识,断断续续继续往下说道:“我,我现在应是染上,了天花……等,等到了那处庄子上,叫他们给我们寻个偏僻的屋子住着……但屋子需得朝阳,通风……我们一去,需得避开庄子上的人…而我们身上的衣物换下后,也尽快得用火烧尽……”
“……每日供应干净的衣裳,和滚烫的热水,放在一指定的地方,你再去取,我们用的东西…和庄子上用的东西都得用热水烫过,时间越近……越好……若是能,能找到酸醋……在,在庄子四周浇上……最,最好,以,以免别人被我……染上了…”
“还有……还有,每日来送东西…的人,最好是曾经,曾经得过天花的……”
穆辞每说一句,意识便模糊一分,她想反抓着善善的手,可却握不住:“…我…要,见,见一次余绾……对不……”
对不起,这次又拖累了你……
话还未说完,穆辞就已经彻底晕了过去,脑袋沉沉地靠在善善肩上。
善善脸色猛地一变,大叫道:“快些,小姐晕了过去。”
驾车的人亦是大惊,扬起缰绳打在马的身上,往太阳升起的地方前去。
……
盛京城,不归山。
山色绿意渐渐褪下,清风微凉,带着穿山林之音。
“你这是收拾东西要去哪里?皇帝舅舅让你留在盛京城,等漠北来人。你要是走了,不就是违背圣旨了。”印羡靠在门框上,看着提剑的殷罗道。
殷罗手指修长如玉拿着长剑,箭袖轻袍,衬得身形越发纤细颀长,五官线条柔和不带丝毫杀意,温和中疏离又十分明显。
他墨玉似的眼眸动了动,坦然道:“我要去一趟云川江,来回最多五日,若是有事,你替我先顶着。”
印羡闻言,眼皮一跳,当下就道:“顶着?你说的倒是轻巧,我怎么替你顶?你如今就离不得盛京城。”
语顿,他扶着下巴,像是看破了殷罗的心思,酸牙道:“去云川江?你要去见你那个小丫头?不是说她已经成了兰学弟子?皇帝舅舅让各州兰学弟子都奉召进京,你怎么几日功夫都等不得。什么时候你也这样腻腻歪歪的。”
殷罗没有向印羡言明他此刻心中的不适,那种隐隐的不安不知是源自什么,教他沉静的内心起了波动,开始有了烦躁之意。
他难得有些倔强道:“我给她的蜜饯果子,明日就要吃完了。”
所以……
所以他要去送蜜饯果子?这是人家有情之人的情调。
印羡此刻就觉得自己不该多问,心口梗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忍住嘴角想要不屑的**,是他不配。
就在他要挪开身子让路的时候,却见自己父亲印澧身边的侍从走了来道:“圣上召先生与两位公子入宫。”
印羡歪头看了一眼殷罗,轻笑了一下,像是在说,去不了吧。
殷罗下意识眉头微动,眼眸一低,却显得十分沉默。
漠北使臣提前了比试时间,这横穿茫茫大漠,愿预计还要上六七日,可不想就在今日辰时已经到达青州边境,再过不久便能进青州直往盛京城来了。
所兰学弟子愿定下启程的时间又不得不提前了几日,而云川江这边启程的时间比原来早上了六日。
小娘子们戴着帷帽,隔着白色的纱幔看着岸上渐渐远去的亲人,向着她们挥手。
直到人影小到成为黑点儿,她们才不舍的放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