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背后深意
云川江这女学虽如其他女学一般都是官办,可地位却也如同当年不归山,天下才子皆以能入不归山为傲,其中当年印石先生之妻,印夫人所办的女学更是盛京世家贵女挤破头都想要进的地。
后因不归山风头过胜,先帝心中忌惮却隐晦不言,印石先生便请旨废了不归山的官学,连同印夫人所办的女学也跟着散了。
好在新帝登基两年后,曾入印夫人门下的孟国公府的小姐孟宜龄,也是如今安侯府的侯府夫人又重办女学,并在各个地方设置了分点,都称之为“兰学”。
女学之热兴起,可人人皆以能入兰学为傲,却对其他女学又有诸多偏见。
就如同在现世高等学府和劣质大学的区别对待。
可这样炙手可热的地方,照理说,身为庶女的穆辞她们应是连参加应考的机会都不该有的。
穆柔又说消息是停云县老宅递来的消息,那便是穆老太太许可了,穆梁才会说让她们都去参加应考。
在老宅时,穆老太太对她们便是看不上的,后来对她们莫名善待了几分后,穆辞她又因一个盛京世家的令牌让她们不得不多“高看”两分。
难道还沾了这个令牌的福气?
穆辞有些想不通。
她坐在妆奁前,由着善善帮她梳好发髻,面上施了些微胭脂,晕染出几分血色,一眼望去状似少了几分清冷之意。
等她闭眼再睁眼时,嘴角已经扬起丝丝甜甜的笑意,笑容干净的如同还是稚气的孩子,不经让人柔化对她容色的敌意。
“走吧,该去荣禧阁请安去了。”
……
这些年高氏靠着一个嫡子将穆梁的心笼络了不少,教高氏一时仿佛又找到了夫妻新婚燕尔恩爱的情意。
高氏刻板的严肃也消融了许多,脸上笑意也是从前多了起来,也教穆梁发现自己这位嫡妻的好处。
对于云姨娘时常对穆梁的千娇百媚,高氏也不觉有什么威胁,如今她有了底气,对于云姨娘的邀宠手段也是不怎么看得上的,有时还会大度到让穆梁去看看云姨娘母女。
到让穆梁觉得是云姨娘不懂事在作妖了。
这不今日穆梁也是从荣禧阁离开的。
要到荣禧阁的院门口之时,穆辞远远便瞧着云姨娘身边的香杏带了一位背着药箱的大夫前来,一面还在催促大夫快些,像是云姨娘病重了一样。
穆辞也不觉诧异,缓缓移开目光,就要往荣禧阁里面去。
这时,身后的穆怜走上前来,拿着绢帕轻声笑了一下,这一声笑有些微刺耳,她迎上穆辞看过来的视线笑道:“太太自从生了二少爷,这云清阁可是隔三差五便就是去请大夫,一年到头便有七八次吵着自己不舒服,之前父亲还心存着几分怜惜,如今怕也是觉得烦了。”
穆辞闻言,神情静静地笑笑,却不说话。
穆怜侧目盯着穆辞姣好如月的容色,眼底升起一丝极淡的嫉恨,捏着绢帕的手一瞬收紧后,又移开目光继续道:“五娘住的远恐怕还不知道,今日一早云姨娘又吵着自己不舒服,云姨娘身边的香杏还来荣禧阁去请了父亲,可父亲却是不理云姨娘,还是太太好心着人去请了大夫。今日我见着了三姐姐,可是要问问三姐姐,云姨娘这又是得了什么大病。”
说着,她便越过穆辞往里面走了进去。
善善站在穆辞身后,皱眉小声道:“这几年四小姐是不怎么喜欢生事了,可婢子总觉着这四小姐比从前越发难以琢磨了。”
穆辞眉眼微凝,盯着穆怜的背影看了一瞬,笑笑冲着善善说了一句:“会咬人的狗不叫。”
善善一愣,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又连忙敛住自己的神色。
穆辞到时,家奴刚喂好穆峥吃好早食。
穆峥不爱听高氏念叨,趁着高氏还没有出来,就要往屋子外面跑,可偏偏穆怜又拦住了他。
从自己身上拿出了一个小玩意儿,一只木雕的蝉,碰一下还会发出声音。
穆怜问:“二少爷可喜欢?”
穆峥脸上本来有几分不耐,见着新鲜玩意儿,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他正欲拿过木蝉,想要作弄谁,却见着穆辞走了进去。
面上神情一顿,伸出去的手也急忙收了回来。
穆峥将手背在身后,盯着穆辞看,生怕穆辞觉得他做了坏事。
穆辞淡淡含笑瞥了两人一眼,就坐下。
也不知穆峥到底为何每次看见她,便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善善若是知道穆辞心中所想定是要回一句:还不是你给吓的。
穆峥做出一副大人的模样道:“我念书知道圣人有写来而不往非礼也。四姐姐每每有好东西都给我,我却不曾有过回礼。”
穆怜柔弱地笑笑就要说,那你给我一个回礼便是。
却不想穆峥朗声道:“那以后我还是不要了。”
言罢,就往门外跑了去。
边上穆云见了一声冷笑,如今穆云的容色越发神似云姨娘了,瞧着也多了几分凌厉之感,她不正眼瞧着穆怜,道:“难为四娘这样费心去讨好二少爷了,倒是人家却不怎么领你的情。”
穆怜脸色微变,眼眸阴鸷一瞬,片刻又化为柔弱:“二少爷日后是继承这家业的人,四娘没有依靠,也只能想这些蠢笨的办法来讨好二少爷。说来,听闻今日云姨娘又病了,这些年云姨娘病得却是比五娘还勤,也不知这病是大夫没诊对,还是云姨娘是有了心病。”
穆峥出生,云姨娘便心心念念自己也能再次有孕,请了大夫看了许久,每每觉着有些恶心便以为自己是有了身孕,可一看下来,却是大失所望。
穆怜坐下,看向对面的穆辞,似乎不甘心她置身事外,又道:“都说久病成医,五娘你觉着云姨娘这病是心病还是怎么?”
穆辞正接过家奴送上来的温茶,不紧不慢又拿了一块儿小小的糕点放在自己嘴里,慢慢咀嚼后,又喝了一口茶才回道:“久病成医不过是说笑的话,若是真病久了,便能当大夫,那都不比跟着师傅学什么医术,只管病几年就好。四姐姐也真是在说笑,云姨娘得了什么病,还是得要大夫看了才知道。”
没有得到自己意料中的回答,穆怜有些失望,抬眼看了穆辞一眼后,又继续道:“五娘说的也是。不过云姨娘身子不爽利,三姐姐你这个亲女不去云姨娘床前侍奉,也不怕云姨娘吃味儿。”
她话语一顿,又是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声音微微提高,“四娘知道了。之前父亲允了我们去参加这兰学的应考,今日太太怕也是要与我们说这事,三姐姐怕自己不在场,没能听得太太的亲口嘱咐,心里有所担心。”
穆云被穆怜变着法儿的讽刺,心里隐隐有些不痛快,她皱着眉,扬起眼角道:“四娘既然知晓,又何必再问我?可是平时无人与你说话,这一见着了人,你便就要喋喋不休?”
穆怜语噎,对于应考兰学她自是想要能入,可兰学如何难考,自己有几分所长,她也是再清楚不过。
隐忍了那么多年,咬牙吞下杀母之仇,在这一刻,穆怜心里按压不住的怨恨又再起。
穆辞手里捧着茶盏,缓缓垂下眼眸之时,并未错过穆怜一闪而过的森森恨意。
她用着指腹摩擦这茶盏,也是难为穆怜这些年的隐忍,应考兰学一事,就好像一滴正要温水落进了油锅,一旦落进,便是热油飞溅。
穆姓的几个女孩儿,除了最年幼的穆絮参加不了,便是六人都要参加的。
可真正有谁能进,也是说不准的。
若她是穆怜的话,与其眼睁睁看着自己落选,倒不如大家都进不了。
穆辞将茶盏放回在桌上,对于穆怜说的话却是一个字都没能听得进去。
善善轻轻碰了碰她。
穆辞回神,见是高氏与穆柔来了,起身行了礼。
高氏神情多了些微平和,让几个女孩儿坐下后,问:“我瞧你们方才说的热切,这是在说什么?”
穆辞不知,便低头不言。
穆怜接过话语,轻声道:“是四娘与三姐姐和五娘在说,这兰学到底要应考什么?四娘便打趣说了一句,若是算了女子容色,咱们家的恐就是四娘要落选了。”
高氏闻言淡淡笑笑,她看着众人说:“四娘却是猜准了,这兰学虽说以考女子才情为主,但也将女子容色作为其中不甚重要,也不能予以忽视的一项。”
穆怜脸色僵了僵,讪讪地笑了笑。
而穆云则是不由将身子又挺直了一分,斜眼望向穆怜时,露出了一抹轻蔑。
穆辞有些诧异,觉着这兰学倒是奇怪得紧。
高氏又继续道:“当日兰学应考时辰只有六个时辰,暗着抽签顺序依次进入考试,每场考试设有时限,若没能在时限内,完成试题便算淘汰。之后便是二场,以自己一技之长令兰学先生认可,方才能为兰学弟子,其中又会被别的考官,对应考女子的仪表仪容,以及一言一行进行记录,能不能进,却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
第九十七章
“到时二娘与六娘也会要一同来这云川江参加应考,在府上住着,都是同为一家姐妹,需知要相互和睦,莫要因着一点儿小事,便闹得不可开交。要知好好准备才是头等要紧的。”
高氏淡淡扫视了几个女孩儿一眼,将她们神情都收入眼中,旋即又勾唇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她低下头用着茶盖刮着茶盏中的茶末,心里却是想着另外一桩事情。
让几个女孩儿去参加兰学应考虽是穆老太太决定的,可这背后出主意的人却是穆珍。
穆氏一族虽说没有朝廷的重臣,也不是独占一方的官宦,可穆梁与他两位弟弟也是积攒下来许多人脉,可也不是这样轻而易举地就能拿到兰学应考的入场券,其中穆珍可是出了不少的力。
也不知这穆珍暗地里是在打着什么主意?
高氏终是觉得女子只要学得管家和贤德便好,可有想着吴妈妈劝说她的话,一时又犹豫了起来。
当初元娘看上宋之问,遭了一劫才好不容易放下,日后她要给元娘寻得亲事也是定要不能弱过宋家,元娘若能入兰学,便是谁都会好看一眼。
正想着,穆怜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兰学应考的日子可是已经确定了下来?也不知到时会考些什么?”
她心底其实想问高氏,能不能弄到从前兰学应考的试题,有了前面的借鉴,这后面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到也该知道怎么去做。
高氏头也不抬,盯着茶盏里沉浮的茶叶,顿了片刻才道:“说是定在了三月初,这日子应是不会变了,你们也只有近半月的准备时间,至于这考什么,我确是听人说,这每人拿到的试题都是不同的。所以才说能考不考得上,是你们个人的造化。”
穆怜闻言顿时面露些微难色,她想要取巧,碰一碰运气,可现下听了高氏的话,这怕是连运气都碰不了。
穆云虽有几分紧张之意,可比起穆怜她也还是有底气多了。
穆柔轻声道:“总归又不是去学男子考状元的,要让咱们寒窗苦读十年才能考上不成?这兰学虽说是难入,可若是太过于紧张和患得患失,也是不好的。五娘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穆辞抿嘴笑笑,好似对这兰学并未有太多上心,她迎上穆柔的目光,点了点头:“大姐姐说的有道理。”
请安过后,穆柔留了穆辞下来与她说话。
而穆云与穆怜两人则是起身告退。
穆怜走在廊下,眉头紧皱,露出几分阴郁之色,兰学之事着实让人心动不已,她若能入兰学,这日后她要行报仇之事也会轻松许多。
可想虽这样想,但若要真的考上又是比之登天。她斜眼瞧着穆云进了云清阁,戾气又重了一分。
银环小声揣测道:“大小姐独独将五小姐留下来,可是太太告诉了大小姐什么关于考试的捷径,大小姐不愿与小姐你们说,才留五小姐一人下来,偷偷说。”
穆怜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可兰学应考事关重要,穆柔就算再与穆辞交好那也是隔了心的,又不是一母同胞,穆柔怎么可能会“慷慨”到这个地步?
她怎么也是不会信的。
可太太那里到底有没有什么私藏,那就说不准了。
“可惜老爷是行商的,若是老爷为官,要想打探一些关于兰学的消息那还不简单的多。”银环又道。
可这话一出却是点醒了穆怜,她猛地抬头,冷冷地笑了,“你倒是提醒了我。我怎么能忘了五娘那儿还有一块儿盛京世家的令牌,五娘既然拿着这样的宝贝,那也该为穆家做一些事情才好。”
而荣禧阁,穆柔自己的院子里。
穆柔捡起自己还未做完的绣活,坐在廊下,一面又瞧着给她分线的穆辞,一身青色衣衫,亭亭玉立,墨发挽成发髻,露出纤细的颈脖,唇上点着淡淡的口脂,往上又是一扇长长的眼睫轻颤着。
这样的容色若是落在高门贵族,那是福气,可落在她们商贾出身的女子身上,却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从那次她假装疯魔后,上一辈子的有些记忆渐渐开始明了,当年穆辞因着容色惹来许多人觊觎,若不是宋之问相护,恐怕早就……
如今她段不会将宋之问让给了穆辞,只有穆辞进了兰学,日后便是引人觊觎,也不会是强取豪夺,那人也只会是按着礼法来。
“我瞧着五娘对去兰学应考一事,并未有太多上心?”穆柔问道。
穆辞低头理着绣线,将其分为八股,她动作虽有些慢悠悠的,可又十分流畅,耳上挂着的玉坠也跟着微微晃动:“正如太太所言,这事要看缘法,也不是五娘说想进便能进的。”
入了兰学,到底有利大于弊,还是有弊大于利,穆辞得想清楚。
穆柔蹙了蹙眉,又道:“便是看缘法,那也要争上一争。”
穆辞察觉出穆柔话语中的一丝急切,她不由抬起了头,盯着穆柔望着问:“怎么大姐姐却是要比我还要着急?”
穆柔心头一跳,低头笑了笑,状似在掩饰着什么,顿了片刻才道:“我与五娘虽说不上交心,可当年之事若不是有五娘相助,我怕是早就万劫不复了。五娘这些年深居简出,我猜你是为了避开这些。后宅里的争斗,可人无论去了哪儿,也免不了要往上走。”
“年下我便要及笄,这亲事也自是要相看了起来。女子不易,你瞧当年我母亲与二婶婶就是。五娘你聪慧不凡,若是能进兰学弥补了这身世上的差距,谁也不敢轻易将你许配了。”
穆辞眼眸微凝一瞬,又笑了起来,她弯起嘴角时,露出了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手上理着绣线的动作有些微微用力:“我的亲事自是有父亲他做主的,况且太太心地仁厚,又怎么将五娘许配非人?大姐姐说这话倒是教五娘有些糊涂了?”
“……还是大姐姐知道了什么,又不肯与五娘说实话?”
甜丝丝的笑容露出些微深意,穆辞的眼眸也聚起一抹黑色的深沉。
穆柔怔了怔,像是被穆辞说中,她犹豫片刻道:“我是偷听母亲与吴妈妈说话知晓的。说是三娘、四娘,还有五娘你的婚事以后都由祖母做主。”
穆老太太做主?
穆辞有些诧异。
穆老太太想来把家族利益看得比什么都要重要,又是精于算计,要她们这些庶女的婚事都由她做主?这是要任意为之了,也不会有人为她们撑腰?
穆辞回了知微园,褪下了脸上惯有的笑靥,目光泠泠不知看向何处。
她坐在桌案前,书页上写的内容她是一个字也没有看得进去。
她单手撑着额头,眉头紧锁。
善善见穆辞心事重重,忍不住开口问:“今日大小姐与小姐说了什么?”
穆辞却是突然问善善:“你觉得我……日后会嫁给何人?”
善善呆了呆,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从私心来说,她是觉得谁也配不上她家的小姐。
可当穆辞问她,会嫁给谁时,善善第一个想到的人却是那个时常来给她家小姐送蜜饯果子的谢小侯爷。
可小姐又否认谢小侯爷并不心悦她。
她一时觉得有些想不通了。
穆辞瞧着善善,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的纠结模样,笑了笑,也不让她在想了。
可善善还是开口说了:“婢子觉得若是小姐能与谢小侯爷走在一块儿就好了,小姐虽说他不是心悦你,可他对小姐这样上心,我觉得还是他好。”
穆辞撑着额头的手缓缓放下,眼底的笑意连她都没有发觉的真了那么一分:“可是我的身世真的能与他走在一块儿吗?”
善善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什么,又及时止住,瞧着穆辞有些坏笑的面容,差点就被她家小姐给套路了。
她家小姐的身世虽然复杂,可也是谢小侯爷才高攀得份。
穆辞走到床头,又想从匣子里取一颗蜜饯果子时,却发现匣子里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她盖上匣子,他应该要回来了吧?
……
而另一边,刚刚一剑封喉杀死黑衣人的殷罗,下意识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包裹着的蜜饯果子。
他却是没能想到他的行踪会被泄露,引来了人追杀,他得换一条路走了,不然就不能赶在今日把蜜饯果子给送出去了。
他挽了一个剑花,将冷剑收入在剑鞘中。
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身上隐藏的冰霜和冷漠之意越甚了。
等他赶到了穆府的知微园,善善正要关了门窗,她看着面前的隽秀公子,真是一点儿也不想给他腾位子,可又不得不走了出去。
殷罗将蜜饯果子递给了穆辞。
穆辞坐在床头,吃了一颗,又很是熟练的给殷罗嘴里喂了一颗。
两人都不说话。
殷罗看着穆辞,之前眼底还未褪尽的血腥之色,早就已经找不到踪迹。
穆辞吃完蜜饯果子,看着殷罗问:“你会想娶我吗?”
殷罗以为自己听觉出现了幻觉,温润的神色难得出现了丝丝错愕。
穆辞又再问:“你会愿意娶我吗?”
第九十八章
殷罗停下自己咀嚼蜜饯果子的动作,嘴里酸倒牙的感觉原本还在蔓延,可就在这时,这种有些不太能忍的感觉停滞了下来,心跳也跟着停了一瞬。
他偏头看着穆辞,一头青丝披散落在脸颊两边,露出一张病白又露出些微狡黠的坏笑,他眉心动了动,伸手弹了下穆辞的额头:“你在认真的?”
穆辞有些吃痛的捂着自己的额头,又瘪着嘴瞪了殷罗一眼,片刻又眸光流转回道:“自是认真。”
“那你可会愿娶我?”穆辞又再次开口问,她望着殷罗冷静如一汪不起波澜的湖水的眼睛,嘴角笑意也越发浓了。
“我谁都不想娶。”殷罗缓缓开口道,“可你要我娶你,我便会娶你。”
殷罗说的这话,好似有些自相矛盾的奇怪。
穆辞却是目露笑意,笑出了声来,明明就是在故意打趣面前的少年,可是当她听见说“娶她”时,心里那一份对鲜红色嫁衣的恶心与厌恶,一瞬就冲淡了不少,她甚至还会有些期待。
殷罗咽下蜜饯果子,喉咙微微上下动了几下,他问:“你要我娶你吗?”
穆辞一手扶着下颌,状似在思考,眼角微微上扬,很是认真对着殷罗分析道:“我自是想要你来娶我。只不过我出生庶女,还是商贾人家的女儿,而你又是盛京世家之首谢家的小侯爷,便是我想嫁你,你恐也是不能娶。”
“不会。”
穆辞话还没说完就被殷罗打断,她有些诧异地盯着殷罗有些吞吐的问:“什,什么不会。”
殷罗阖动着双唇,一字一句道:“你要我娶,我就娶。旁的人和事,有我来解决。”
他眉眼含笑,却没有了骨子里带来的冷漠。
一声心脏剧烈的跳动,嗡地一声在穆辞耳边炸开,穆辞低下头,脸色莫名惨白了一分,心口处,出来一阵撕裂的疼痛,好像有些什么要从心口处破开,钻出来了一样。
穆辞弯下了身子,抓住自己心口处的衣衫,疼痛难忍。
殷罗察觉到穆辞的异样,连忙扶住穆辞的身子让她躺下,他一手扣住穆辞的手腕,把着脉,然后又从穆辞枕头边上的瓷瓶里倒出了三粒小小的药丸让她服下。
见穆辞眉头舒缓,才声音微沉问:“你这心疾不是自小就有的,如今你身子渐好,偏这心疾来得奇怪。离上一次发作是多久了?”
穆辞虚弱地呼吸着,心口处的疼痛已经渐渐消失,她伸出手抓着殷罗的衣袖道:“前次发作是半年前的事了,每次发作的时间也都说不准。这时好时坏的,还好能用药克制住。说来我不仅这出身低微,连这身子也是病殃殃的,你说我让你娶,你就娶,别是后面你要给我后悔了。”
“我若是嫁给你后,便只准你心里想的念的,看的都是我一个人,还要一辈子都信我;我要是病死,也不准你再娶别人,你要是再娶了,我定然阴魂不散日日夜夜的来找你,教你不能安生……你这样还要娶我?”
殷罗心头浮起了丝丝担忧,被穆辞“凶悍”的话语驱赶了不少,他坐在穆辞床头,由着她拉着自己的衣袖,额前一缕碎发落下,笑笑道:“你要,我就娶。我殷罗说到做到。只不过你若是做了我谢家的主母,便就是要如你所说那般凶悍一些,善妒一些才好,那些人怕了你,才不会上前去故意来牵扯我,瞧着我有个跋扈的夫人,她们便会想着日后可不好在你的手下讨生活。”
他语音含笑,又是满眼认真。
穆辞鼓了鼓腮帮子,又继续道:“那这样就是我一人去拦下你那些烂桃花?那你呢,你就什么都不做?”
殷罗眼眸一挑,眼底卷袭一抹深意,轻声笑道:“谢家家训,娶妻之后,夫妇一体,家中大小事宜皆由夫人做主,绝不让人欺辱践踏。”
“我阿娘便是生性倔强强硬,我阿爹事事都听我阿娘的,可若是有人敢欺负折辱了我阿娘,我阿爹决计不会这人好过。我阿爹与阿娘走的早,家中虽有长辈,可婚事却是由我自己做主,当年阿爹许给阿娘的是十里红妆,一人之诺,一生相互……而我自然只会多,不会少。”
殷罗笑问:“要不你此刻便答应了。我明日便上门提亲。”
穆辞闻言,心口处仿佛有什么情绪要溢了出来,眼睛也有些发涩。
舒展的手她下意识收紧,对上殷罗的眼睛,穆辞产生一丝退缩,我偏过头,哼声道:“你定然是在哄我玩。你长我五岁,若真要嫁你,你便要再等我三年,你可等得了?到时候你定然要与别人说这话去了?”
殷罗眉头一跳,弯下腰,逼近穆辞的脸:“你八岁识得我,如今你已是十二。”
他话语顿了一顿,又叹了口气,“我有些反悔了。”
穆辞横着一双眼睛瞪着他。
殷罗弯着嘴角,笑着说:“后悔不该说等你说答应。应该是我要娶你,你便嫁我。”
穆辞听了,当时一下悬着的心,又安然落了下来。
顿时又觉得自己被殷罗给捉弄了,盖在被子里的脚一伸,踢了殷罗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