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别动!肩舆还没来你先躺着,伤到哪儿了?严重吗?”董氏一把攥住冯亦程的手,只觉儿子双手冰凉,心里跟被刀子剜似的,将儿子一双手捂在手心里,又揣在怀里,哽咽难语,“怎么回事儿?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阿娘……”冯亦程反握住董氏的手,压低了声音说,“这是做戏给外人看得的,阿娘勿忧,阿娘应该明白,此次武德门之乱……儿子平乱锋芒太露,若不如此,不能平安回家。”
这个道理董氏懂,可董氏也懂儿子得真的受伤,假伤是瞒不过皇帝和太子的。
董氏心比刚才更定了些,拉着儿子上下打量:“伤哪儿了?”
冯亦程对董氏浅浅笑着,眉目间尽是温润:“阿娘,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阿娘,阿娘莫急……随我回拨云院,阿娘听了必定高兴!”
冯亦程还未曾说出口,还未告诉阿娘……阿瑜还活着,眼眶就已经湿了。
董氏垂眸看着儿子用力攥着他的冰凉手指,又抬头瞅着儿子,知道冯亦程不会无的放矢,硬是押下心头的古怪和不安,点了点头。
冯府的护卫已经将肩舆抬来,冯锦稚和已经更换了衣裳的沈青竹两人上了马车,小心翼翼将冯亦程从马车上扶下来,坐在肩舆之上。
今日镇国公回朔阳,朔阳百姓都知道镇国公在登州大败南戎悍兵,又护卫太子回大都,还成了武德门护驾的功臣,有不少活计轻省的百姓都跟着镇国公的车驾来了冯府门前。
见消瘦羸弱的冯亦程被扶下马车,那模样看起来伤得不轻,仿佛风一吹就能把人吹倒了似的。
朔阳百姓还记得冯亦程带兵上山剿匪回来时,骑于高马之上的英姿飒飒,仿若能力拔山海,无坚不摧,可如今却清癯成这副模样,怎能让人不心惊。
人堆里,不知是谁先小声提起,说镇国公为护太子被人一箭穿胸,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朔阳百姓看着这位昔日有秋霜夏震之威的镇国公,心中顿时生出唏嘘之感,只觉人生无常。
镇国公自回朔阳,处理冯氏宗族欺压百姓之事,后又为朔阳百姓练兵剿匪,朔阳百姓铭感于心,自然希望镇国公能够好起来,挺过这一劫。
且冯家满门忠烈,冯家儿郎为护边陲百姓,悉数葬身南疆,冯家不能在出事了。
随后年迈的洪大夫背着药箱,亦是被卢平扶着下了马车,草草同冯家诸位夫人姑娘行礼之后,步伐健硕追在肩舆后面喊道:“慢点儿!慢点儿!大哥经不起你们这么颠!”
门外百姓议论的声音更低了些。
“这大夫都说镇国公不能颠,看起来这伤……是真的重。”
“镇国公可不能有事啊,上次北疆之战……张端睿将军都死在了那里,若非镇国公昼夜不歇赶过去,还不知道现在北疆是个什么光景。”
有朔阳的举人跟着点了点头:“可不是,如今那些勋贵人家,大都不愿意自家儿郎从军,怕那战场刀枪无眼伤着自家儿郎性命!我前次去大都城春闱应试,曾听人言……镇国王冯威霆之所以命冯家子嗣十岁沙场历练,便是因为旁的清贵人家已经不许儿郎投军了!镇国王冯威霆担忧我晋国无后继威慑大梁、戎狄和西凉的战将,这才将满门男儿带去了,谁知……竟然都没有能回来!”
那举人的同僚叹气:“那镇国公在镇国公府牌匾一番慷慨激昂之语,我也听到了,我到以为镇国王带着冯家儿郎奔赴战场历练吃苦,是为了让冯家儿郎绝了靠祖辈荫萌,在大都城混吃等死的念想,知道何为食百姓一粟,护百姓一世!”
“可惜啊,冯家儿郎都没了,若是还在……我晋国该是怎样一番气象!”
“对了,你听说了没有,那当世鸿儒闵千秋老先生不远千里从魏国来了朔阳,就是要为冯家立传!那可是闵千秋老先生啊!听说当初魏国那老皇帝想请闵千秋老先生他立传,老先生却只同魏国老皇帝说了这么一句……君上总角闻道,白首无成,何以为传!那风骨清刚,当为我辈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