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忍不住忆起,他曾对国公爷说……终此一生,托付军权,永不相疑。
皇帝心头顿时萌生愧疚,闭上了眼。
说悔……丧失忠勇能臣,他悔!
说不悔……功高盖主的几代功勋,势力瓦解,再无人能威胁他的皇权,他也不悔。
心头那淡淡的煎熬,也不过是难以避免的怅然若失罢了。
“那要看是谁去战。”冯亦程听出皇帝的言外之意,抬头望着那居高位者,“一兵之勇唾手可得,一将之才十万不得其一也。”
背靠金色软枕的皇帝,手指收紧。
“金革之事不避,舍孝尽忠!若陛下还信得过我冯家,冯亦程愿以冯家百年荣誉起誓,不灭犯我晋国者,誓死不休!若陛下已不愿信冯家……”
皇帝双目如炬:“朕若不愿信,如何?”
“那就请陛下……为晋国百姓万民忍一忍,哪怕派一位皇子随行,军功……冯家不要!此战胜后,想必列国惧晋更甚,那时大晋有大把的时间培育后继将才,臣便回朔阳老家,为祖父、父亲、叔父和弟弟们守孝。”
皇帝摸索软枕棱角的手指一顿,冯亦程话里的意思……是将军功双手奉送随行皇子?!
皇帝抿了抿唇:“军功奉送?你甘心?”
“陛下,宫宴那日臣以为……臣已经说的很清楚,冯家从来不曾想要什么军功,冯家世代舍命相护的,是这大晋的河清海晏,百姓的盛世太平!冯家军的风骨,是不灭犯我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
皇帝手心蓦然收紧。
不灭犯我晋民之贼寇,誓死不还!
若是将才,镇国公府冯家满门男儿皆死,皇帝有哀无悔,此刻心境已迥然不同。
他心如被毒蝎蛰了一下。
曾经,他许诺永不相疑,可他还是疑了镇国公。
但他不能悔,镇国公功高盖主太甚,大晋江山林家天下不能在他手上出乱子,否则他对不起林氏祖宗。
宁错杀不放过,他是对的!他是皇帝便一定是对的!
皇帝手指轻颤,良久哑着嗓音道:“你去偏殿扶了你祖母回去吧,朕想想……”
冯亦程叩首从正殿退了出来,就见祖母已在正殿门口候着他。
祖孙俩通红的双眸对视,彼此搀扶一语不发望宫外走。
“你是……为了逼陛下杀信王,所以才竭力主战,自请去南疆?”大长公主指尖冰凉。
“不是我竭力主战,而是不得不战。今日孙儿同陛下之言,并非危言耸听。”
“护大晋的河清海晏,守百姓的盛世太平!”大长公主轻轻念叨着这一句话,用力捏住他的指尖,“你同你祖父……可真像啊!”
冯亦程垂眸望着脚下长路,心中怅然。
不,他和祖父并不像。
他的祖父是真君子,他不是。
重生后,他不知什么时候也变成满口仁义道德,骨子里盘算私利的小人。
去南疆,他并非全然是心怀天下为国为民,他的确可怜边疆百姓,可他主要是想去迎一迎他有可能尚存的弟弟,去经营笼络冯家在军中开始涣散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