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躺在一条汹涌奔流的大河边缘,半个身子还泡在浑浊冰冷的河水里。
河水湍急,裹挟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枯枝败叶和浑浊的泥沙,冲击着他的身体,试图将他再次拖入水中。
“咳…咳咳咳…”他猛地侧过头,吐出几口呛入的河水,混合着淡淡的血沫。
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断裂骨头传来的剧痛,疼得他眼前发黑。
他挣扎着,用还能动弹的左臂死死抠进岸边湿滑冰冷的淤泥里,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一寸寸地,艰难无比地将自己完全挪离了那吞噬一切的冰冷水流。
冰冷的泥浆糊满了身体,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无处不在的刺痛。
意识稍微清晰一些,他猛地扭过头,目光急切地扫向身侧不远处。
泥泞的河滩上,秦玄青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沾满了污泥和暗红的血渍,脸色苍白得像河滩上的贝壳,没有一丝血色。
湿漉漉的黑发黏在毫无生气的脸颊上,如同破碎的瓷偶。
唯一还能证明她活着的,是那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因寒冷而极其轻微的颤抖。
她眉心的那点朱砂痣,黯淡得如同即将熄灭的余烬。
“玄青…”陶玉龙喉咙干涩,发出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他想爬过去,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只挪动了半尺,就耗尽了刚刚积攒的一点力气,只能徒劳地望着。
目光再移,七八步外,秦玄林面朝下趴在一片浑浊的水洼边,一动不动,半张脸都浸在泥水里,生死不知。
悲凉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陶玉龙的心。
葬龙渊的惨烈景象、玉虎浴血的背影、朱奇冥消散的叹息…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他颓然地松开抠进泥里的手,仰面躺在冰冷的河滩上,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脸颊,混着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的液体滑落。
结束了?就这样…结束了?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意识再次模糊。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他紧握的左手掌心响起。
那感觉,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掌心皮肉之下!
陶玉龙猛地抬起左手,摊开在眼前。
掌心血肉模糊,被石片舍利最后崩碎的能量灼烧得焦黑一片。
然而,就在那片焦黑狰狞的伤痕中央,一点极其微弱的、温润的深蓝色光晕,如同黑夜中顽强摇曳的萤火,正透过焦黑的皮肉,清晰地透射出来!
那光芒的形态,赫然是一只微缩的、昂首向天的玄龟虚影!
龟甲上天然的沟壑纹路清晰可见,流转着古老而坚韧的守护意韵。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那玄龟虚影昂首朝向的,并非天空,而是他掌心伤痕的边缘,一道细微却锐利、仿佛被无形目光切割留下的焦黑灼痕!
那痕迹的形状,竟隐隐与葬龙渊深处,那双缠绕着暗金锁链的巨眼轮廓,有几分诡异的相似!
玄龟昂首,其势不屈,其意所指,赫然是那深渊之眼的烙印!
与此同时。
呜——呜——
一阵低沉、悠远、仿佛跨越了万载时空的号角声,隐隐约约地从河流下游的方向传来。
那声音穿透了雨幕,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凉、悲怆,却又蕴含着某种不屈不挠的、如同暮鼓晨钟般的坚韧力量。是号角?
是风穿过峡谷?还是…某种古老的梵唱?
这声音落入耳中,陶玉龙丹田深处那缕微弱如豆的暗金佛火,竟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火星。
他艰难地转动脖颈,望向号角声传来的下游。
铅灰色的天幕下,雨雾迷蒙,河流蜿蜒着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而在那水天相接的迷蒙之处,两座高耸入云、如同巨神门户般的暗沉山影,沉默地矗立在河流奔腾而去的方向。
两山之间,是一道深邃、狭窄、仿佛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巨大裂谷入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伴随着那低沉的号角梵音,顺着奔腾的河水,遥遥传来。
陶玉龙布满血污和雨水的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凝重和化不开的疲惫。
他低头,再次看向掌心那昂首不屈的玄龟光纹,又抬头望向河流尽头那如同巨兽獠牙般的裂谷。
雨,还在冰冷地下着。
河水,依旧不知疲倦地奔流咆哮。
他缓缓地、用尽全力地握紧了那只烙印着玄龟与深渊之眼的左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焦黑的伤口再次渗出暗红的血珠,混杂着雨水滴落泥泞。
真正的黄泉…才刚刚开始。
冰冷的河水裹挟着碎石与枯骨,一次次冲刷着陶玉龙的身体。
每一次撞击,碎裂的胸骨都发出濒临散架的呻吟,右臂传来的剧痛更是深入骨髓,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骨缝里搅动。
他猛地呛出一口混着泥沙和冰渣的河水,沉重的眼皮艰难掀开一条缝隙。
昏暗的光线刺入瞳孔,映出浑浊翻滚的墨绿色水流和头顶压抑得令人窒息的玄黑色岩层穹顶。
空气粘稠无比,充斥着浓烈到实质化的腐烂腥臭和深入灵魂的死亡寒意,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冰冷的刀片,割裂着早已千疮百孔的肺腑。
葬龙渊…逃出来了?
这个念头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幻感,随即被身体各处传来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碾得粉碎。
他挣扎着,用唯一还能勉强动弹的左手撑住身下湿滑的河岸碎石,试图坐起。
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就牵动了胸腹间恐怖的伤势,喉头一甜,又是一股带着内脏碎块的污血涌出,在冰冷的岩石上晕开暗红。
“咳…咳…”剧烈的咳嗽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强忍着眩晕,目光急迫地扫向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