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面对反抗是感觉绝望的,但却又不甘于如此,就如那有了神智的猪一样,反抗与不反抗,都是被杀了吃掉的结果。只是若是反抗,死得更早,更惨,相比之下顺从的话尚且能大吃大喝。
他不知道到底该反抗还是该顺从。
史易拓心中波涛汹涌:“恩人,你救了我并非仅仅是因为我是唯一能杀了那东西的人,而是希望我能成为反抗这天地的人,因为你不敢亲自反抗,所以将这反抗的希望和重任寄托于我身上。”
他痛苦地抱着脑袋,微微哆嗦:“但我却令你失望了,恩人,六年了,我就连那东西都没找到,正是那东西令得天地意图灭绝人类,一切都是它引起的开端,我必须找到它,我必须知道它原本到底是谁。”
“因为,在你我之前,它才是第一个敢于反抗天地的人,它敢于反抗天地必定有能胜了天地的办法,只是他却被自己的兽性吞噬了,而我却是被你认可的,能够保持自我的人,我必须找到它。”
他猛然抬头,浑身的血液在滚动着,想要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他咬牙道:“我要反抗,我要反抗这天地,恩人,我要反抗。”
但四下里却是黑漆漆一片,空无一物,他低头一看,脚下空空如也,他悬浮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冷道:“又是这濒死幻觉么?在六峰山已经败给了我,这一次又想要令我放弃么?”
他于六峰山被程枭放干全身血液之时,就经历了如此的幻觉,那是人濒死所出现的幻觉。
语毕,他蓦然微微一抖,目中满是震惊,失声道:“若每一次濒死都有如此幻觉,我在那墓前却为何没有如此幻觉?”
他像是被一道闪电灌顶击中,刹那僵硬住,惊呆了:“当日我明明死于那坟头之上,而后才又因为体内的三元功而醒过来,这期间并没有出现如此幻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蓦地,西门铭那淡漠的声音自他脑中响起,宛若西门铭此刻就在他身边,冷冰冰道:“原来一共两次,你就连哪怕一次都没想起来。”
史易拓浑身一震,四肢不住颤抖着,哆嗦道:“一共两次?除了在那墓前死去,还有哪一次?我一共有两次濒死,没有想起来么?”
他脑中的幻象变化作了西门铭的模样,从那黑暗之中畸形地扭曲,钻了出来,那脸上的伤疤狰狞无比,表情淡漠,像是对所有东西都不感兴趣了,就连那绝望也不感兴趣,天下所有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无聊的把戏,令他厌倦了。
他如此疲惫,目中满是悲伤,以及无力,这个男人参与了西荒沉没之事,若换成是寻常人早已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崩溃,但他却硬撑到了现在,故而如此疲惫。
但他还要继续下去,并且是自己一个人继续下去。
他淡淡道:“想不起来吗?那人在墓中将你体内的三元功大成之后,你真的完全想不起来吗?”
史易拓痛苦地抱住脑袋,不住道:“我想不起来,那时候我已经死了,死人是没有记忆的,因为死人已经离开这个世界,这世界上发生的事他如何能知道。”
西门铭冷道:“死人?死人为什么要杀了三元帮帮主,为什么要将我重伤?”
史易拓浑身一抖,双眼睁大,颤声道:“你说什么?我明明已经死了。”
西门铭冷哼一声:“怕是没死,而是被那黑气彻底吞噬了吧,黑气即是血脉,血脉即是人的本性,人乃是飞禽走兽,本性就是兽性,飞禽走兽不能言语,无法自知,因为它们没有神智,没有神智自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无法记住,你难道不是在那墓前彻底化成了人形黑影了么?”
说罢,低下头,伸手捂住自己的小腹。那削瘦的身影微微抖着,五指从小腹上慢慢挪开,鲜血淋淋,抬起来伸到史易拓面前:“看,这是谁干的?”
史易拓大叫一声,痛苦不堪,但见双眼逐渐模糊,西门铭另一只手握着长剑,将那长剑插入了自己的眉心。
史易拓大吃一惊,吓得叫了出来。
但他却没有声音,他又是一惊,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住剑身,刹那宛若五雷轰顶,他看见自己的手化作了那森森利爪,双眼被自己所散发出来的黑气遮挡住了。
这黑气狂舞不止,挡住了他的视线,西门铭在那黑气的遮挡下完全看不见,他只看见了自己的黑气,火焰一般狂舞不止,除了这火焰,他什么都看不见。
他剧烈哆嗦,颤声道:“我想起来了,原来在那谷底的墓前,我杀了三元帮帮主,你我曾经相见,是你杀了我,因为我被那黑气彻底吞噬。”
他嘿嘿嘿地狂笑着,笑得不住颤抖,宛若是疯了一样:“难怪你认为我已经死了,原来就是因为在那谷底你曾经杀了我,但我醒来之后却毫无记忆,这是两次中的第一次。”
那黑气宛若觉得无聊,因为他终究是想起来了,刹那从他眼前游**着,慢慢消散去,西门铭再度出现在他面前,两人悬浮于那空无一物的黑暗之中。
而西门铭小腹上的伤口也不见了,一切都完好如初。他知道这正处于濒死的幻觉之中,这个西门铭乃是他脑中自行幻化出来的,但竟然如此真实。
他看着自己脑中幻化出来的西门铭:“你又一次杀了我,如今我就处于濒死,我的恩人。”
西门铭似乎受到了刺激,他这句话宛若是讽刺,冷道:“但你却没死透,就像是在那墓前一样,你总是杀不死,你知道为什么吗?”
史易拓知道这是自己与自己的内心对话,也许就正是与自己的本性对话,他道:“我不知道,我不了解我自己,我知道你不是恩人,你是我脑中幻化出来的假象,你是我的兽性,在我失去神智的时候,只有你,但你不能言语,你只能以幻象的方式来告诉我,你所经历的一切。”
西门铭脸色惨白,高高瘦瘦的身子微微一虚,扭曲着幻化做了他自身的模样。
看着另一个自己,真是一种奇妙,但却又恐怖无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