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阿斯塔奉他为座上宾,每日的酒宴、舞会、佳肴、美人,令他几乎忘了自己只是被派来的监察特使。
这里的人称他帝都派来的眼睛,而他也乐得装作还握有帝都监察院的权威。
他喝著北境的酒,听著贵族们虚伪的笑声,慢慢地,连那段恐怖的记忆都淡了。
可命运最喜欢开玩笑,当赤潮骑士团的铁蹄踏进霜龙领时,卡米尔的手又开始发抖。
今天的宴会上,路易斯对他彬彬有礼。
笑容克制,礼节完美,没有丝毫敌意,偏偏这让他更害怕。
因为他不知道路易斯想让他做些什么。
他知道阿斯塔不是路易斯的对手。
这个年轻皇子满口重建与理想,在他看来不过是宫廷笑话。
霜龙领的重心,早在那支赤潮铁骑入城那刻,就已经转移了。
而且路易斯只需一句话,就能让帝都知道,他是翡翠联邦的间谍。
宴会结束,卡米尔喝多了,他需要酒精来驱赶那种令人发狂的不安。
回到官邸,他的步伐跟跑。
烛火微弱,屋子里寂静得连心跳都能听见,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床上整整齐齐地放著一封信,信封洁白,封蜡上刻著赤潮的徽章。
那道金色的太阳纹在烛光下微微发亮,像是在嘲笑他。
卡米尔的手停在半空,呼吸变得急促。
喉咙像被人掐住一样发不出声。
他猛地回头,目光扫向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窗户紧闭,墙角无影,连空气都没有异样。
他冲出门外,问守卫:「刚才有人进来过吗?」
守卫一脸茫然:「没有,大人。没人靠近。」
卡米尔沉默几秒,又缓缓退回房内。
他盯著那封信,瞳孔颤抖,手指发抖,犹豫了很久,终于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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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散去,霜龙领的厅堂还留著余温与酒香。
阿斯塔·奥古斯特坐在主位上,手中的酒杯已经空了,他却迟迟不肯放下。
厅外雪声簌簌,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他一个人。
他回想著方才的场景,宴会厅内,水晶吊灯投下的光辉摇曳,丝织的慢帐散著温酒与香料的味道。
那些北境贵族、旧家族、帝都来的使臣,穿著华贵的外袍,在那位年轻伯爵身侧聚成一圈。
笑声与银杯碰撞的清脆声不断,仆从递上陈年的烈酒,侍女的裙摆在烛光下闪著金光o
整个场子热闹得像帝都的宴会,只是中心不在他这里。
阿斯塔坐在主位,看著那些人转向路易斯,恭维、寒暄、谦笑。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只是布景,是那场盛宴里多余的一道阴影。
「那是我的主场—」他低声喃喃,语气里掺著一丝酸涩。
路易斯·卡尔文的名字此刻像根钉子一样钉在他心上。
那家伙不用多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所有人便不由自主地看向他。
阿斯塔握紧酒杯,嘴唇颤抖。
若这次重建会议仍被对方主导,北境的秩序就将完全属于赤潮,而不是他这个所谓的皇家特使,到那时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一股压抑的焦躁在他胸口翻滚,如果失败了,他将什么都不是。
阿斯塔猛地起身,披上外衣,命人带乌鲁来见。
乌鲁过了好一会才到,带著一身寒气。
阿斯塔看著他,有些焦虑的说道:「袭击赤潮领的事,准备得如何?」
乌鲁站在原地,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切已按殿下之令布置完毕。部队已经重新潜伏,就等命令。」
阿斯塔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他们确定目标吗?」
「赤潮领的防线松懈,我们会选择恰当的时机突袭,不会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乌鲁的声音干涩却笃定,眼睛始终没有眨一下。
阿斯塔盯了他几秒,眼神里闪著不安的光。
他的唇角微微抽动,仿佛在压抑什么。
片刻后他抬起一只手,平静地说道:「退下吧,乌鲁。」
乌鲁微微躬身,转身离开。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屋内只剩阿斯塔一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他的笑意一点点消失,只剩下一种压抑到近乎扭曲的情绪在眼底翻滚O
他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
自从皇帝失踪的那一刻起,阿斯塔的世界便像坍塌了一样。
他夜夜失眠,惶惶不安,总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黑暗里掐著他的脖子。
他害怕醒来那天自己就被遗忘,被抛弃,或者被杀。
为了活下去,也为了证明自己仍然有资格被称作「皇子」,他开始疯狂地拉拢。
拉拢卡米尔、收买旧贵族、甚至与蛮族交易—
他为此付出了太多:财富、名誉、权力。
他甚至把南方贵族最垂涎的贸易权和矿区权割让出去,只为换取资源和支持。
只为了让自己更有力量,而不是被人随手一捏就死的蚂蚁。
但始终有一个人挡在他的身前路易斯·卡尔文。
那家伙是自己的心魔。
「很好。」阿斯塔低声道,语气里混著压抑的狂躁,「很好—这次,必须成功,不然——」
他一边说,一边重复地轻笑,笑声干枯刺耳,像要驱散体内的寒意。
可那笑声很快断了,他猛地抬手掩住眼睛,指尖微微颤抖。
呼吸渐渐急促,低声喃喃:「如果失败——我就让所有人陪葬。」
这一刻,他的神情近平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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